谢樱时有意端架子晾着对方,一直等到黄昏时才动身,却不料在门口恰好撞见谢东楼回来。
更没料到的是,眼见她大晚上的跑出去,他竟没加阻拦训斥,只不痛不痒地冷冷交代两句,就径自入府了。
谢樱时只顾想着约见的事,也懒得理会,把他的话只当耳边风。
夜色初浓,她那顶雕栏挂绸的幨轿停在离埠头不远处。
隔着翡翠珠帘看,对面曲江上帆桅如林,舟楫往来不绝,仍是一派热闹景象。
这里是中京最像江南的地方,连寻.欢作.乐的喜好也如出一辙。
船宴赏景,歌舞升平,从早到晚永不停歇。
她没急着下轿,略等了片刻,就有人过来恭敬问询,谢樱时淡淡地应了一声,目光仍在江面上找寻。
“我家主人已等候多时,特命小的在此恭候,请娘子上船相叙。”
一个风尘女子排场倒不小,不但让下头称呼自己“主人”,还要让她去见。
谢樱时暗地里撇了撇唇,心说反正已经来了,在哪里见倒也无所谓。
她下轿吩咐随行的人先回去,然后由那仆厮引着走到埠头,上了早已预备下的小舟,朝江心处驶去。
夜风轻拂,水声潺响,远处朦胧的山影与近岸灯火连绵的街市融为一体,俨然成了别样绝美的画面。
顺着那仆厮所指的方向,江心处果然有一艘不大不小的画舫,上面灯彩流莹,却不似其它船上莺莺燕燕的热闹。
等离得再近些,就隐隐听到有雅乐歌声传来。
“月如霜,风似水,乌篷渔火,夜灯千家垂,楼桥边上人语碎,江畔听潮,未曾闻,心已醉……”
那歌声娇柔婉转,与清悦的阮调相得益彰,竟是说不出的动听。
谢樱时也有些入迷,不知不觉,小舟已靠到了近处,隔着不远就看画舫的厅廊下坐着个淡衣素衫的女子,头髻却梳得精致,还簪了朵娇艳欲滴的牡丹,一简一繁反衬出清雅不失华贵的风致。
相较之下,谢樱时蓦然觉得自己精心挑选的这身打扮有点稍显隆重,好像太过刻意了。
她像失了一招似的,心下有些不快意,眼瞧着对方也抬起头来看向自己,淡淡一笑,搁下阮琴,起身到艄头相迎。
“娘子果然守约,贱妾这厢有礼。”
还没等小舟贴到舷侧,云裳便已含笑行礼。
谢樱时依着身份,只略略颔首,等仆厮放下木桥,便端着姿态,四平八稳地走过去。
“家里出入不便,倒叫你久候了。”
她刻意带着两分倨傲戏谑的口吻,云裳的脸色却丝毫未变:“娘子是千金贵体,能蒙赐见已是难得,稍等一会又何妨,况且我这茶也还没烹,稍时煮成了,刚好请娘子品评。”
言罢,朝厅内比手相请。
到底是见惯了场面的风尘女子,无论何时都是一副谈笑自若的好脸色,见了人也不说正话,也不知在弄什么玄虚。
她淡笑着道声“有劳”,也不客气地往里走。
偌大的船厅内空荡荡的,三面挂着薄纱帐幔,正中铺着一张矮几,上头釜器齐备,旁边的小炉里炭火荧荧。
后面的台架上摆着一张古琴,还有刚才她和着歌声弹奏的阮琴,紫铜香塔上降降地烧着檀香,烟气袅袅,湍然倒流如瀑。
看来这风尘女子倒还有几分风雅的情趣,要不然也没法子迎合那些达官贵人,成了教坊中的头牌。
云裳请她落座,自己却依着茶道礼仪,跪在蒲垫上,用两片新鲜的青竹夹着茶饼,放在炉火上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