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视野中,血肉化的刘宇征变成了一团近乎黑色的黏稠旋涡,迅速侵蚀着坚硬的地壳,并以一种可怕的吸引力,将顾青往漩涡深处吸去。
所有的常规手段都失去了作?用……
对周围事物的感知,也渐渐弱化甚至消失……
就连意识本身,都快要被令人窒息的黑色漩涡淹没……
就在所有的念头都快被黑色漩涡吸走的时?候,一种顾青在这段时?间里,时?不时?就有所体验的奇异感受出现在他身体中的某一块地方?,那是徘徊在另一个维度的元素之灵给予他的回?应。
这块地方?一开始只?有拳头大小,接着怦怦怦地跳动起来,有了心脏的轮廓。这片火焰迅速地向周围蔓延,勾勒出了一个模糊的人体形状。
黑色的血肉漩涡似乎既渴望、又畏惧这个纯粹由火焰组成的赤红人体,试试探探地向它伸出布满了黑色肉瘤的触手。然而,触碰到火焰的触手很?快就被灼伤了,伸进火焰之中的触手更是被炙烤得只?剩两缕黑烟,缭绕着火焰转了几?圈,不甘心地消散在黑色漩涡里。
黑色漩涡终于明?白过来那道赤红人影是有毒的、是不可触碰的,发出了一声巨大而沉重的叹息,不再阻止那道人影的离去。
赤红人影离开了黑色漩涡,顿时?失去人体的形状,变成了一道沿着房屋墙壁燃起的熊熊烈焰。极高的温度下,墙壁以一种违反生活常识的速度被烧得一片焦黑。
房屋前方?的空地上,目睹了一切的尉兰看着那道势不可挡的熊熊烈焰,低声念叨着一段他从《阿达西语入门》中学来的水系安抚咒语。
火势终于有所减弱,模糊的人体轮廓呈现在火焰的最前方?,以一个异常疲惫的姿势半跪在地上,却时?不时?抬起“头”来,迷茫地望向前方?……
尉兰加快了念出安抚咒语的频率,并且闭上了眼睛,强迫自己摒除杂念。
不是没有体验过灵性?世界的感受,相反,在还算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能相对自如地展开自己的灵识,观察世间万物身上的“灵性?”——人身上的灵性?是最多的,是黑暗中一点点的灵魂之光,可相对于附近的那片区域,就像太阳一样淹没住了星星的光亮;其次,才?是那并不纯粹的黑暗背景,它像黑夜一样,其实也十分丰富,需要耐心地观察和分辨,才?能“看”到蕴藏其中的灵性?之光。
但是,那时?的他,是个继承了心圣所有知识和灵性?的BUG般存在,轻轻松松就能达到一般人经过几?十年修行才?能达到的境界,甚至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左右他人的灵性?,“看”到别人藏在内心、不愿被人看见的东西。现在的他却失去了心圣的力量和引导,只?能像普通人那样,依靠自我?的意志力去摒除杂念,感受灵性?的存在,请求灵性?的注视。
尉兰想象自己变成了一道溪流,绕向那道跪在地上的人形烈焰,降低它身上的温度……他知道这很?可笑,因为他从来没有尝试着和水之灵作?出过“交流”。
他比顾青更快地掌握了“拓印咒”,甚至参与了一大半《阿达西语入门》的拓写。但他内心始终不相信一个二?十年前遨游过所谓“门后世界”的南大陆人,能比过去的他更懂得西陆法术,他更不屑于像普通修行者那样,“乞求”自然灵的关注,通过自然灵和自身灵性?的共鸣,找到控制自身灵性?的“频率”。
换句话说,他并不认可劳拉他们那一派“使用元素本身的语言、和它进行灵性?上的交流、把自己当做它的一部分”的修行方?式。
心圣的知识体系里,修行是件骄傲的事情,是要成为万物灵性?的主人,而不是放低自己的身段,让自己真?真?正正地“卑微到泥土里”,感受泥土的“想法”和“灵性?”。
可他此刻,却像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渴求着自然灵的关注。
它们是那么的弱小,那么的不可见,聚在一起之时?,却又是那么的强大,那么的势不可挡。星星之火,可以变成燎原之势;点点水滴,可以变成滔天?之浪……
火焰渐渐平息,顾青带着烧灼痕迹的身体出现在其中,依旧忍受着巨大痛苦一般低头半跪着。他的衣服早已被烈火烧得精光,却没法像刘宇征一样凭空变出一套,仿佛一尊充满着艺术美?感的人体雕像。
离他几?米远的地方?,血肉组成的黑色漩涡同?样渐渐静止下来,变成了穿西服戴礼帽拿手杖的银行经理刘宇征。
刘宇征经过岁月打磨的深邃目光一下看向尉兰,一下看向顾青,最后还是选择了顾青的方?向。
“你!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们是不是……是不是……”他又一次让极致的恨意占据了全部的思考,让手杖变成一柄光芒犹如太阳般耀眼的银枪,以一个斩妖除魔的姿势,刺向赤|身|裸|体跪在地上的顾青。
顾青往前一扑,被这柄神圣的利器钉在了地上,如同?电子游戏中血槽被清空、即将死?去的怪物一样,破裂的身体中不断迸发出和银枪同?样耀眼的光芒,似乎随时?就要消散而去。
尉兰和刘宇征两人一左一右地看着钉死?在地上的顾青,谁也没有做出多余的举动。
“谢谢。”尉兰低头闷闷地说道,带着一丝无?以为报的愧疚之意,“我?去打电话汇报。”
驼城不大的富人区中,街道空空荡荡的,咖啡馆中的居民沉浸在被掏空的情绪之中,现在都还没缓过神来;而路过附近街道的行人,则被仿佛能把周围一切吞噬进去的黑色漩涡、将整栋大楼瞬间烧焦的诡异大火,还有那道从大火中浮现出的苍白身影吓得胆汁横流,早就跑到了隔了几?条街的“安全地带”。
夕阳照射在石砖铺成的街道上,仿佛陷入了凝滞的时?空,半天?也没有一丁点动静。就连树枝、落叶、小鸟、虫豸、微风,此刻都识时?务地停止住了活动。
唯一出现变化的,就只?有以跪姿钉死?在地上的顾青。
他充满死?气的苍白脸上,眉头紧紧地蹙着,近乎透明?的眼皮下眼球转动,被银|枪|刺|穿的喉咙艰难地上下活动,似乎想要摆脱“圣器”的禁锢。
时?间仿佛变得无?比漫长。在这个万物都被静止下来的空间中,却缺乏了相对的参照。
那是一场大战,一场仿佛比顾青已经活过的岁月更加长久的大战。他几?次就要化作?一团神秘粒子组成的光团,向四周四散开去,又几?次重新凝聚成人形,长出了属于自己的五官。
不知过了多久,顾青的身形终于稳定了下来,刺穿他的长|枪则黯淡下来,一点点地变得透明?,最终消失在恒久不变的夕阳之下。
顾青的意识渐渐回?到了身体中,他像做了一个很?长很?乱的梦,却丝毫想不起自己在梦中做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