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到达那个层次。这个心理?医生,比我那时候差远了,但比你们要强很多。”
尉兰的语言能力似乎是降低了,说不出某个人群具体的名称,只能用“你们”、“我们”来代替?
房间内又安静了一会儿,顾青才试探着道:“兰儿,我知道他们在你身上,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
——三十四次脑部手术,多次涉及大脑样品的切除,包括芯片连接的部分,大半的海马体、松果体,还有部分大脑皮层。其中海马体、松果体都是把整个儿切下来做研究,做完研究再把剩余部分放回去的。
大脑遭到这种程度的破坏后,尉兰还能够有自我意识、有思维能力,已经是奇迹中的奇迹。他毕竟不是顾青莱夏这样的不死者,缺了的东西还能再长回来。
不过,话虽这么说,顾青直觉上还是觉得,他说的和费齐格斯说的并不是一码事,那件让尉兰不再相信自己就是神明的事。
为了让尉兰理解顾青说的是什么,顾青又迟疑着补充道:“……给你做了那么多次脑部手术。”
果然,尉兰说道:“不是那件事情,是心灵领域的事情,我说不清楚,我已经废弃了。心理?医生试图读取,但已经损坏了,已经损坏了,他看到那个损坏的分区,再看下去,我会很头痛……”
说到“头痛”,他的声音又带上了一丝咬牙切齿。
顾青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第一次听到尉兰说这么多话,还是对一直困扰着顾青的问题作出解释!虽然解释得稀里糊涂,不像人说的话,但尉兰总算有了一点敞开?心扉的意思。
废弃……读取……损坏……分区……听起来像是计算机用语。
对了,尉兰在获得身体之前,一直都是被蔚蓝科技的创始人庄溥心当做人脑计算机使用,那这就可以解释了——邪|教?成员费齐格斯试图通过读心的方式获得尉兰的记忆,然而因为尉兰自己的记忆都被损坏了,于是也就没读出来。费齐格斯看到那个标记着“损坏”的“分区”,自以为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想要深入探索下去。尉兰却被探索可能带来的疼痛吓得直接投了降,结束了和对方的对峙。
到底是什么东西比三十几次脑部手术更可怕,让人稍微回忆一下就痛得心肝发颤?是尉兰在查普林星上的经历吗?等尉兰好一点了,他一定要亲自去查普林星走访一趟。
顾青心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想着自己要去查普林星,尉兰却不能去查普林星,到时候只能将尉兰交给莱夏他们,不知道莱夏会怎么样对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在查普林星待上多久;一会儿又想着明天早上的行动是0风险的A级行动,牧帕警方却只敢在外围待着,连个针对现场的扫描图像都没有传回来,怎么看都不协调,怎么看都像是一场哄他们这些千年古董的大骗局……
小心翼翼地侧过身子,他看到了夜色下尉兰蜷缩的身影。尉兰身上盖着一条薄毯子,身体单薄得像是随时要消融在薄毯子下。
顾青忍不住又伸出了半条手臂,百无聊赖一般游走在他们之间巨大的空当之中,如果尉兰回过头来,就会看到他这条摸索着、试探着、乞求着的手臂。
回头看我一眼……回头看我一眼……回头看我一眼……他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呼喊和祈祷。
神却始终没有回应他的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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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行动部专属飞行器012号上,杨安静地望着舷窗外飞逝而过的夜色。远处的地面上,城市缩小成了发光的几何?图形,密密麻麻的光点、大片大片的光斑、一道一道的光痕,组成了几何?图形的内部。
忽然间,她发现地面上的光点流动了起来,像被流水冲刷的泥沙一样,统一地往某个方向“流”去,几何?图形也随之开?始扭曲、变形,最后竟变成了一行行云流水的方块字——
“不要惊慌,不要质疑,维持你现在的表情和姿势,你并没有出现幻觉。”
不是幻觉吗?
杨的下意识反应,的确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但不需要提醒,她自然不会惊慌,也不会第一时间出声质疑。“维持现在的表情和姿势”,向来是她最擅长做的事情,说是下意识反应也可以,只不过她的下意识反应就是没有反应——对于其他人来说值得惊慌的事情,她的反应是相当迟钝的,这种不受控制的迟钝反应看在很多人眼里,却成了高冷与矜持。
缓缓地将视线上移,她重新看向舷窗外的夜空与青云,那行字果然也跟随着她的视线漂移到了夜空之中——也就是说,字是直接出现在她眼睛里的。
“我们的组织叫做‘裂墙者’,简单地说,我们相信并有足够的证据能够证明,我们现在看到和理?解的物质世界只是真实表面的一堵墙,只有裂开?墙壁,才能‘看’到‘真实’。”
“所?以呢?”杨发现自己心中的想法也变成了一行金光闪闪的字,取代了方才的那段文字。
就像网络聊天一样,她又想。这个想法却没有以文字的形式出现在视野中。
所?以,以对方为接收对象的话语,哪怕不说出来,对方也能知道,反之却不能?
那行字又变了——“我们并不期待您加入我们,甚至对我们持有好感。但出于对您血统的尊重,我们不得不以这种方式提醒您,一定、一定不要参与牧帕的行动!”
“北大陆联盟对牧帕行动真正的分级是C级,危险程度为2级,但实际上,他们大大低估了行动的危险程度。按照他们建立的等级体系,此次行动的危险程度至少在4级,即只比最高危险等级低上三级。”
“相同危险等级的历史事件有:1607年死星病毒入侵事件。近距离参与人员死亡几率:99%。”
杨静静地靠在座椅后背山,略显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当年被苏征他们掳上海妖号,她就见识过这种强行让图像出现在人眼前的法术。她对这种法术的评价是,使用一次两次确实很唬人,能让人的整个世界观都破碎掉;可要像苏征那么频繁地使用,就跟个关不掉的闹钟一样只剩讨人嫌了。
经过苏征四个多月连续不断的“骚扰”,有人可是练就了眼前放着鬼片都能继续睡觉的“神功”。
不过这次使用这个法术的人,显然没有苏征那么讨人嫌,杨闭上眼睛后,也就十分识趣地隐匿了文字。
“为什么?”
“你们通过什么渠道,比联盟知道得更多?”
杨睁开?眼睛,让这两行字浮现在空中。
对方一时间没有任何回复。就在杨以为对方彻底不会回复的时候,那名“裂墙者”在她眼前写到:“通过法术的渠道。不同组织之间,消息是无法完全封闭的。他们太自大了,他们把我们善意的提醒,当做精神病人的疯言疯语。”
“牧帕行动,对于GXUP707‘感染’的不死者是否有危险?”
“牧帕行动对于GXUP707‘感染’的不死者的危险程度:0。”
“特别行动部让我们执行此次任务的目的?”
“目的不可知,不在我们的情报范围内。”
“好。我知道了。”杨再一次闭上眼睛。一段时间后,她的“灵感”感到带着某种窥探意识的神秘联系彻底离开了自己。
莱夏还沉浸在飞行的快|感之中,丝毫没有察觉她身上的变化。“裂墙者”只在最开?始让她不要质疑、不要惊慌,却没表示过她不能将这件事泄露出去,无论出于感情还是道义,她都应该把此事告诉牧帕行动另一个执行者、她最亲密的伴侣莱夏。
但在告诉莱夏之前,她先对“裂墙者”透露给她的信息做了一次整理。除了关于牧帕行动的部分,“裂墙者”还间接透露了两个相当重要的信息——一,这个世界已经有了多个类似于“裂墙者”的神秘学组织;二,这些神秘学组织之间消息互通,联盟却闭上眼睛就当没看到,自欺欺人当一切没有发生?
对于前者,她已经信了百分之九十;对于后者,她持有怀疑的态度。所?以,云玥到底以一种什么心态让她和尉兰走上这必死之路?
就在这时,一条消息出现在她左腕的个人终端上——
“杨退出‘牧帕行动’,明早9点前往拉图茨,另有任务安排,莱夏、顾青、尉兰行动不变。”
所?以,云玥的目的是,想让尉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