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祺道:“他们不会对付我们。他们现在不知道我们已经开始修习西陆法术,对于?他们来说,我们只是被劫持到太空中的人质。”
沈轶伦一时没有话说。他往舱室中央走了几步,靠在一张木质书桌的边沿上,闲聊一般道:“踽行?者曾教过我一个法术。两个同时修炼的术士,是可以互相进行?‘标记’的。通过打在对方灵魂上的烙印,你可以随时查看对方所处的环境。”
踽行?者是一名纯正的西陆人,也是他们所有人的导师。他的外貌就像古代?神话中的“天使”一样?俊美无俦,并且同样?留着卷曲头发?、身穿白色长袍。他1740年左右的时候,只出现在了一小部分人的视线中,可随着这些人将?他的模样?穿着散播出去,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相信他的存在,而相信也使更多人看到了他的样?子。
一开始,他还像个幽灵一样?,浑身散发?着钻石一般的光芒,却?没有真?正的实体。可现在,他已经再“实在”不过了,并且成功虏获了海妖号上的所有人——他的能力不是从某个藏在遗迹中的西陆人那里“借”来的,而是真?真?正正的拥有法力,且善解人意,是大家心?目中再理想不过的“导师”。
他指导着大家一点?一点?地把海妖号一部分场所变成学校的模样?,然后像传统的导师那样?,站在讲台上给大家系统性地讲解西陆法术的体系和原理。
沈轶伦所在的舱室,就是一个类似于?自习室的地方,舷窗对面是一张大大的黑板,黑板下则摆着一张张风格复古的木质桌椅。
无论是黑板、木质桌椅还是他们身上的袍服,都不是海妖号上本?来就有的物品,而是他们通过训练咒语和精神力一点?一点?“幻化”而成的。它们就和神族遗迹中的村庄和森林一样?,是另一个维度层面的真?实物质,绝不是海妖号众人的集体幻觉。
外来者走进神族遗迹,走进的是雅和心?圣共同建造的村庄和森林;同理,一个没有修习精神力的人走进这个房间,看到的同样?会是颇有历史感的黑板和桌椅。
沈轶伦很喜欢这样?的地方,他像个青年学生一样?,半只屁|股坐在桌子上,一条腿微微地晃动着,手指却?在空中画着繁复的符咒。
符号在咒语的催化下,变成一个波光潋滟的镜面。波纹渐渐平息,镜面中出现了一间没有窗户的空旷病房,病床上躺着一个脑壳大开、脑部连接着很多细小电极的男人。男人仿佛处于?某种巨大的痛苦之?中,眉头紧紧地锁着,嘴角微微下垂,给那张俊秀的面孔凭添了几分桀骜不驯。再往下看,男人两只手腕都被铐在病床的金属框架上,更加说明了这人的狂徒身份。
白祺看着这个人的脸,眉头比平时锁得更近了,不理解地道:“这是……”
“就是他。”沈轶伦点?点?头,语气?嘲讽,“他能做什么,值得他们那个样?子对待?他不过是一个成功的实验品罢了。一日实验品,终生实验品,就算走到他那个位置又怎么样??他们随随便?便?就能给你找个理由夺去你的一切,你连自由的意志都无法拥有。”
白祺内心?同样?深受震撼,上次见到这个人,他还是意气?风发?的明星企业家、国宝级别?的顶尖科学家。这些年过去,这个人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白祺不禁产生了一丝好奇。
“你们互相‘标记’了?”白祺脱口便?问?道。
沈轶伦“嗐”了一声:“你这人怎么这么死板?他离开海妖号的时候,咱们还在干什么?”
白祺回忆着八年前的事情,终于?露出一个久违的微笑:“咱们在为他们留下了一半的船员感到忿忿不平。”
沈轶伦也在笑,他的面相更成熟了,仿佛在回忆着学生时代?的糗事:“可现在我们却?在庆幸,当时抽签没有选中自己?。”
“我们很幸运。”白祺道,“不过说真?的,这到底是什么法术?”
沈轶伦很聪明,在踽行?者带来的系统性教育下,他对符号、咒语和精神力的掌控,已经超越了不少C区监狱的出逃者,便?是忽然使出某种大家从未见过的法术,也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沈轶伦望着水镜中的景象,认真?地说:“我其实不太愿意这样?解释,但要按照我们自己?的方式解释,又很容易让人误入歧途。踽行?者一再嘱咐我,这种用法相当剑走偏锋,并非这个法术常见的使用方式。这样?吧,我还是用我们以前生活世界的比喻——简单地说,就是踽行?者单方面地在这个人身上植入了木马程序,可以随时监控他的动向,然后就在几天前,他把监控信号推送给了我。”
这样?一解释,的确明白多了。
白祺道:“所以这个人也是个修行?者?而且还和踽行?者打过照面?”
沈轶伦点?了点?头:“踽行?者告诉我,他和这个人曾有过一面之?缘,也一度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友,只可惜这个人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修行?能力了。他们像一群食腐乌鸦一样?,疯狂地抢夺着他每一个脑细胞,他却?还没练到可以脱离肉身存在的地步。”
白祺叹了口气?。他感到无比的沉重——一个人的大脑被分成无数块,每一块都被存放在不同研究所里做研究,这个人会是一种什么感觉?依附着脑神经而存在的灵魂,也会跟随着这些大脑碎片居无定所吗?
沈轶伦看出白祺内心?的矛盾,口气?微妙地回到他们刚才的话题:“所以他们真?的不会对付我们吗?还是暂时没有找到对付我们的方式?”
水镜中的那个人轻微颤抖着,紧闭的双目中流下两道痛苦的泪水,手铐不时就要敲击在床边的金属栏杆上,一副永远无法从噩梦中醒来的模样?。
白祺认为自己?够冷漠了,可看着这个人的样?子,竟还是感到了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他再次叹了口气?,伸手轻轻触摸着沈轶伦制造出的镜像:“如果?有必要,我也不会回避使用法术。”
他在心?里说,如果?他们真?的会以这种方式对待你、或者我,我一定会尽一切可能毁灭他们所有人。
就在这个时候,一团小小的火苗忽然穿透门板,飞进自习室中,倏地变成一只火红色小鸟的形状,接着行?云流水般从他们面前飞过,留下一行?熊熊燃烧的字迹——
“到我办公室中来,有重要事情与你们商量。”
能这样?给他们通知的只有一个人——踽行?者。
五分钟后,他们来到踽行?者的办公室中。
踽行?者的办公室布置得比任何一间教室或者自习室都要古典,石制的墙壁、跳跃的灯火、厚重的木桌和占据整面墙壁的书架,无处不像古堡电影的室内场景。
除此之?外,书架前面的空地上,还有一个类似于?鼎的东西。鼎里流淌着某种液体——好在液体并不是绿色,也没有任何冒绿烟的迹象。
踽行?者坐在大鼎旁边的一个矮沙发?上,另一边的沙发?上还坐着仿生人井廊和不死者普度拉。
看到沈轶伦和白祺,踽行?者微笑着摸了摸一旁空着的座位,示意他俩坐下。
“我听说,你们当中有不少人,都迷失在了心?制造的那个世界中,结果?心?自己?却?不想活了,毁灭了整个世界。”踽行?者姿势优雅地从旁边的小桌上拿起一杯红酒,一小口一小口地啜饮着。
几个人当中,就属沈轶伦和踽行?者最?熟了。沈轶伦同样?拿起一杯红酒,面色凝重地道:“对,连辰和舒眠星,后来还有047号艾达和086号骆羽。他们都是不死者,在心?圣世界中却?像普通人一样?死去了。他们真?的从此烟消云散了吗?”
踽行?者拿开酒杯,宛如十五岁少年的稚嫩面孔上露出长者才有的慈爱微笑:“据我所知,你们的身上绑定的规则在我们所处维度的规则之?上。”
“所以,西陆人用意识创造的空间中的生死规则,并不真?正决定我们的生死存亡?”沈轶伦问?。
沈轶伦果?然是海妖号上最?出色的学生,踽行?者满意地点?了点?头。
“所以他们到底在哪里?”仿生人井廊低沉着嗓音问?。
踽行?者往沙发?靠背上靠去:“这就是我找你们几个过来的目的了。你们是我的学生里,法术造诣最?深的几个,我希望能和你们一起展开一个研究项目,目的是建立一个意识勘探术,从整个宇宙中定位特定的意识体,然后找到他们。”
踽行?者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对了,就是类似于?你们世界中的全球卫星定位系统(GP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