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组,搜查这些民居中有没有连辰、舒眠星生活过的痕迹。他们选择葬在此处,必是有所意义。”
尉兰俨然成了他们中的领导者。但就算是莱夏也没有发出反对的声音,他乐得离开大部队单独行动,没过几秒就和杨拉拉扯扯地消失在了大家视线中。而骆羽、艾达也果断走到了一?起,按照尉兰的指示走进一?间民居。
顾青冷眼看着他过去的好友们各自分飞,也不看上尉兰和阿星一?眼,自顾自便走到了摆放铁锹的那间茅草屋中。
他早就想回这间茅草屋中查探情况了。方才只是草草瞥上一?眼,他便感到这间屋子十分有烟火气息,各种锄头、镰刀、铁锹摆在屋子外头,后院里还有个圆圆的石臼,很?像个自给自足的农家住所。
而在踏进屋门的一?瞬间,他就确定自己进对了地方。不用“搜查”,屋子里简直可以说到处都是连辰和舒眠星留下?的痕迹!
双人床摆在房间中央靠墙的地方,床的一?边有张写字桌,另一边是个大衣柜。虽然无论床、书桌还是衣柜都由最原始的木材制成,比顾青前世的家具还要粗陋不少,但他一?眼就看出了这不是古人的家具制式,也不是古人的摆放之法?。
他只在这个时代看到过这样的卧室房间。
拉开柜门,是几件原始风格的皮衣,还有好些样式的草裙、树叶装、树皮装……连辰、舒眠星在这个地方的生活显然还挺有情趣。
书桌上摆着几张薄薄的牛皮,牛皮上写着字,旁边还摆着一?些木材燃烧后残余下?的黑木,对于连辰舒眠星来说,直接用木炭书写显然比用毛笔更方便。
顾青没有贸然拿起牛皮,低头读到:
“从1735年12月来到这里,至今已有六十六年。六十六是个吉利的数字,在这一?天里一?同走向死亡是最圆满的开始。最初的几年里,还寻找着并不存在的出路,追寻着旧日生活的痕迹,就像他们所有人一样,生活在一个看似明确的目标里,为了这个目标忽视掉路边的风景……”
顾青快速看完全文,感觉这篇文章大体上竟然还挺有道理,就是读上去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就在他仔细探寻这种怪异感时,尉兰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他身后:“读出什么了?”
顾青缓缓摇了摇头,让出了一?点位置,让尉兰自己过来看。
尉兰看了半天,说:“没有起首语,没有署名日期,更过分的是全篇都没有主语。你们特别行动部训练特工,连基本语法?都不教?一?下??”
顾青失笑:“这个似乎就是屋主人随便写写。”
“是挺心灵鸡汤的。”尉兰拿起桌上的牛皮,对着窗外的光线,“不过这个心灵鸡汤似乎毒过了头,把?过去的一?切都否认掉了,还把?死亡说成‘最圆满的开始’,比起随手写下?的心情日记,更像……”
尉兰顿住了。
“更像什么?”顾青问。
尉兰摇摇头,没有给?出答案。
就在这时,艾达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我们那边、我们那边发现了连辰、舒眠星留下?的痕迹!阿羽他还在检查……”
他看清屋内的状况,顿时愣住了:“这间屋怎么也……这么干净整洁?难不成他俩还分开住的?孤单寂寞一?个人怎么受得了?”
尉兰把写满心灵鸡汤的牛皮折了几折,带着志得意满的微笑把?东西放进顾青胸口的口袋:“去看看?”
艾达和骆羽搜查的茅草屋就相当的破败了,四处都弥漫着阴暗潮湿的气?息,阴冷的阳光照不进低矮狭小的门户,很?难看清屋内的情形。
好容易适应了里面昏暗的光线,就见劈成各种形状的木头到处都是,碎屑洒满了一?地也没人清理,泥墙上还有一?个陷进去的裂痕,裂痕附近有点黑色的陈年血迹,看上去是有人一拳重重砸进了墙里,没把墙砸塌反而把?手砸破了。
顾青看了半天,只看出了屋主人内心奔腾的狂怒和焦躁,问:“你从哪里看出这是他们生活过的地方?”
骆羽拿起一?个不知什么玩意的木块递到顾青手里:“这里,挺抽象的吧?我和连辰一起出任务的那次,要在野外蹲点三天三夜。他太无聊,手上非得找点事做,快把周围那一圈草地拔了干净。我干脆给?他捡了根大树枝让他刻着玩,他刻着刻着就刻成了这个形状,我还打趣他说可以拿去当后现代主义的艺术品。”
顾青转着手里的“木雕”,一?会儿觉得像个爱心,一?会儿又觉得像只羚羊,总体上来看,的确可以用“抽象”来形容。
尉兰欣慰地点点头:“挺好的,我们来到这个地方,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弄清楚为什么在连辰舒眠星进来三个月后,苏征获得了‘心想事成’的神力。你是我们当中最了解他俩的人,你去每幢房子里都看看,告诉我他们还在哪里待过!”
“他们不止住过这间屋?”骆羽惊讶地问。
艾达蹙着眉头摇了摇头,神情是平时难得一?见的哀怨深沉。
骆羽行动迅速,和艾达一?起在半个钟头内将村里每间茅草屋都跑了个遍。
尉兰一一?查看过他标记出的六处房屋,然后回到骆羽他们最先查看的房屋前,捡起一?块石头,洋洋洒洒地在土墙上刻上一?个大大的“1”。
“你这不是很公德吧?”艾达在后面说道。
尉兰像个刚写完板书的乡村教?师,潇洒自信地转身面对底下?提问的学生:“七所在外面看来毫不相干的房屋,有的干净整洁,有的破旧脏乱,几乎每所都有着截然不同的布置风格,却都留下?了同样两个人生活的痕迹,是什么原因?”
“因为……有这么多空屋可以住?”艾达站在屋外的泥地上,“我前世也有很?多房子,也喜欢这里住一下?那里住一下?,总不至于一?直空着吧?”
“你会想在这个地方‘这里住一下?那里住一下?’?”骆羽低声呛了他一?句。
村子建在山林地势低洼处,湿度大得空气中能凝出水来,再大的太阳都照不散笼罩整座山头的白雾。因为常年见不着阳光,山坳子里的树木生得也跟妖魔怪鬼似地,树枝盘屈虬结,树叶森冷铁青,说是穷山恶水都算便宜了这里。给?艾达这种从没吃过苦头的富人体验两天生活可以,但两天之后绝不是说换个屋子就能解决问题。
艾达左看看右瞧瞧,终于意识到自己想法的谬误之处:“我看也没啥区别。”
“不过这样才符合事情发展的逻辑。”顾青说,“连辰、舒眠星发现所谓的海族遗迹是个‘单向传送门’,来了以后不但没有解决任何疑惑,还发现自己再也回不去,要是一开始就心平气和地接受现状,那才更有问题。”
尉兰写完这个巨大的“1”,又跑到下一?处房子上写下?“2”。
顾青又进去看了一?下?,这间茅草房和刚才那间的区别并不大,只是靠窗的地方多了一?张数十根树干捆绑而成的“床”,床上搭着乱七八糟的兽皮、树叶还有茅草,床下?黑黢黢地摆了一?堆烤火工具,各个脏得大厨都不认识。
“可就算心境改变,也应该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好不容易布置出个卧室,就算后来又不满意了,想要改变,也不会选择换个地方从零开始从头布置。在同一?个村庄换七处房子,确实令人匪夷所思。”顾青又说道。
尉兰似笑非笑地向他走来:“但如?果这种改变是彻彻底底的改变,就像从一个人忽然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更好更智慧的人,他还会想要保留过去的痕迹?”
天色阴沉,整座村庄都是一片铁灰,只有远处的树林透着幽幽的暗绿,完全是一幅丧得不能不能再丧的画面。尉兰却微微侧着脑袋,半长头发撒下?的阴影遮住了一?半的脸庞,看上去俊美而邪气。
同样一个人,曾在十年前海天地人大赛第二轮的赛场上,设下隐蔽的虚拟空间,只为拿到一份保密的实验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