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有电话打来。
来电显示C市本地。
她深吸一口气,摁下接听键。
“苏格,你回C市上学怎么也不和爸爸说?”
“这样,今天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来家里吃晚饭好不好?”
“咱家在哪,你还记得吧?这些年爸爸没有搬家。”
往沈宅走时,苏格顺路去买了水果。
“阿姨,我想买点车厘子和提子!”她伸出手指比了个二,“两份!”
“没问题。”水果摊阿姨笑盈盈,见她可爱,还多送了两个苹果。
苏格把其中一袋水果洗了,放到客厅果盘。
睡了一整天的沈燃正从二楼往下走,脑袋上翘着一朵小呆毛。
长腿一迈一迈,小呆毛一翘一翘。
苏格没忍住伸手戳了戳,手里提着另一袋水果,笑出了小酒窝:“我今天去我爸爸家吃晚饭!你自己写作业!我走啦!”
晚饭时,沈燃没什么胃口:“奶奶,苏格,和她爸……”
慈祥的老人脸上笑意消失,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
-
苏格站在一单元201门口,手指被水果勒得有点疼。
正好撞上出门倒垃圾的苏父,苏哲。
“爸……”
太久没有发过这个字音,她嗓音发涩。
苏哲一怔:“哎!来家里,还买什么水果?快进来!”
“苏颖,姐姐来了,快过来叫人!”
穿公主裙的小女孩正坐在沙发,抱着平板看沈燃cut,像只骄傲的小天鹅,头都没抬。
“苏颖,我说你呢!”
女孩抬头,她生了一张漂亮明艳的瓜子脸,眼尾上扬:“我就不爱叫,你管我!”
“苏哲,你冲着颖颖吼什么!”
妇人从书房走出来,趾高气昂站在苏颖旁边。
苏颖伸手亲昵抱住她的胳膊:“妈妈……”
苏格被苏哲拉到餐桌旁边坐下,桌上的菜全是她爱吃的。
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跟印象里的味道无异。
她小口小口扒着饭,就听苏哲犹犹豫豫开口。
“爸爸是这样想的,以后啊你就住家里,附中就在一中对面,以后我接送你妹妹,连你一起。”
苏格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她其实没被他彻底遗忘对吗?
在她很想家的时候,她的爸爸也在想她对吗?
“爸爸,我不要!”苏颖扔了筷子,声音尖锐。
妇人赶紧安抚:“姐姐住在家里还能给你辅导功课,明年你考上一中,她也就上大学走了去外地了,宝贝乖……”
苏格放下筷子,抬眼看着和和美美的一家三口。
她刚才在心底萌出的关于“家”关于“亲人”的嫩芽,还没来得及破土而出,就被一盆冷水浇死。
她语气平静,声音却止不住发抖:
“所以爸爸,你叫我来家里吃饭,是为了妹妹的成绩对吗?”
“这样,你不光不用给我零花钱,还能省一笔辅导费。”
苏哲急眼,妇人冷笑,妹妹抱着手臂,一脸看好戏的神情。
“苏格,我把你养这么大,你就不能替爸爸分担?”
“你要是不听,以后我是不会再给你打零花钱了!”
“让你住家里,你非住到别人家里,想什么样子?”
“你跟你奶奶一样不可理喻。”
“爸妈!我不喜欢她!”
耳边闹闹嚷嚷,像一出家庭伦理大戏。
她是那个置身事外的观众,看着他们吵,听着他们闹。
泪水模糊,视线里是爸爸鬓边的白发,和眼角的皱纹。
他的围裙还系在身上,做了一桌子她爱吃的菜。
-
明月高悬,夜幕降临。
北方城市的昼夜温差变大,晚风竟然开始刺骨。
“沈燃,我回不了家了……”苏格站在公交站牌下:“我坐公交车坐了反方向,但是现在末班车已经没了,我还打不到车……”
她努力压抑着声音里的哭腔:“能不能麻烦你来接我啊……”
沈燃接了电话就走,到的时候,小女孩坐在公交站牌下的排椅。
小小一团,低着头,正在伸手搓眼睛。
出门的时候还美滋滋,脸颊笑出漂亮的小酒窝,这会那双月牙眼,正吧嗒吧嗒往外掉眼泪。
沈燃在她身前蹲下。
少年穿一件带浅蓝色细条纹的白色衬衫,外面套了一件宽松的深蓝色卫衣,只露出衬衫的衣领。
眉眼温柔而无辜。
也没问她为什么哭,只是用手背擦掉她掉出来的眼泪。
苏格泪点不算高,但从来不会当着别人的面哭。
以前她的玩偶、笔记本、彩色铅笔,妹妹喜欢就会直接抢,她不给,妹妹就哭。
明明不是她的错,继母就会走到她旁边骂骂咧咧,爸爸看她一眼,就抱着妹妹去买糖买新衣服。
那个时候的小苏格,对妹妹的行为感到不耻,可内心却小小地羡慕着。
因为知道自己有后盾,因为知道一哭就会有人哄有人疼,所以才能这么肆无忌惮啊。
所以她一直很坚强。
“乖,不哭。”他声音很轻,语气无奈,抬手揉了揉她头发。
苏格怕自己变成那种恃宠而骄的讨厌鬼,从看见沈燃的那刻起,就开始憋眼泪。
“你就当看不到我哭好了……”她的眼睛红肿,小声小声打着哭嗝,伸手挡在沈燃眼睛前:“你知道吗,小朋友闹脾气,哭着喊着要抱抱的时候,一定不能问,也不能理……”
“为什么。”
沈燃任由她挡着他眼睛。
苏格嘴唇还颤着,说话鼻音很重、带着哭腔:
“你一理,就会蹬鼻子上脸,就算没什么事儿,也要哭得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所以我眼前的这个,哭鼻子的小朋友。”
沈燃伸手握住她挡在他眼前的手,他的手指瘦直修长,掌心却温暖干燥。
少年干净清澈的眉宇露出来,大概月光都不敌他此时眼眸温柔。
“需要我抱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