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他来的小兵急得用脚尖踢了踢蒲团,心道:将军你这哪里是来和谈的,你分明是来挑衅的吧。
大将军拿起酒杯,勾着嘴角,只说了三个字:“靳行远。”
有些人,名字就足以代表一切。
钟翰骞看着男人,心里忍不住感叹一句:帅啊,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混到这种境界。
靳行远举起酒杯正准备喝,靳惟突然弯腰凑过来,就着他的手将酒一饮而尽,然后咂咂嘴道:“聚福楼的陈年花雕啊,真让人怀念,价格和味道都让人怀念。钟将军有心了。”
“这位是?”钟翰骞嘴上虽问着,心里却已经有了些猜测。
靳行远抬手拍了一下少年的后脑勺:“犬子无礼,让将军见笑了。”
果然。钟翰骞不由多看了几眼。
“怎么?我脸没洗干净?”靳惟调侃道,还故意装模作样的摸了摸。
“不是。”钟翰骞直言道,“靳公子在京里的传言特别多姿多彩,我又有幸碰到过一位您的入幕之宾,所以有点好奇到底是什么祸国殃民的长相。”
随侍的小兵又踹了状元郎一脚:什么叫祸国殃民的长相?将军你不能换个词吗?
靳惟却并不恼,反问道:“现在见到了,有何感想?”
“话本小说不可信啊,太夸张了,”钟翰骞遗憾道,“你长得哪有那么好看啊,什么一眼失魂,两眼荡魄,三眼就想往被窝里拽。”
“……”靳行远侧头,“小惟,你在京城到底做了些什么?”
靳惟无辜地瞪大了眼睛:“爹,我真的没干啥。”
我只是认认真真,专心致志地在搞事业。
随侍的小兵:将军,求你闭嘴!
“啊,那啥,”钟翰骞也意识到方才的话不太妥当,“民间传言不就好捕风捉影嘛,靳将军息怒息怒。”
靳惟似乎完全不在意,好奇道:“哎,状元郎你说你碰到了我的入幕之宾,是哪个啊?”
哪个?你还有几个?钟翰骞心里嘀咕着,这次没嘴快说出来,而是回道:“就是七皇子啊。”
“那小孩简直是把你的话当金科玉律了,”钟翰骞回忆当时的情形,感叹道,“不过,我很欣赏。做人要是没点底线,没点原则,那迟早会做不好人的。”
靳惟一愣,半晌支支吾吾地问道:“他还好吗?”
本该是谈判桌上主角,却不小心被忽视到插不进嘴的老父亲靳行远,默默地给自己斟着酒,安静地小酌了几杯,听到这话,突然回头看向少年。
“他啊,我也不常去宫里,不是很清楚,”钟翰骞想了想道,“不过第二次见的时候,比之前瘦了不少。明明是个小屁孩,眉头皱得哟,死气沉沉的。”
“他找你,”靳惟紧张得用手指扣着衣角,“是为了我……们将军府吗?”
钟翰骞目光带上几分稀奇,悄悄观察着少年的神情:“是,要不我怎么会在这里跟你们谈笑风生。”
靳惟听到答案,心里顿时酥酥麻麻的,咕噜噜地冒着泡泡。
[宿主很感动啊?]12345揶揄道。
靳惟吸了一口气:[小菠萝真是个好孩子!]
[嗯,那么好一孩子,即将被你无情得抛弃了。]
靳惟:心虚气短。
靳行远放下酒杯,语重心长道:“小惟,今天回去咱们父子俩得好好聊聊了。”
“呃……”
我爹要追究我当年兴过的风作过的浪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钟翰骞无意插手别人家的父子情,拿起酒壶准备给自己再来一杯,润润嗓子。结果壶拎起来后,发现里面已经空了。
靳行远假装无事发生,淡定地喝掉了自己杯子里最后的花雕,一本正经道:“在下是不是可以理解为,钟将军也不想再起战祸。”
“说实话,我并没有答应七皇子,毕竟他现在手上实在没有什么能兑现的筹码,而我这个人,还是有那么点想出人头地,飞黄腾达的。”钟翰骞将酒杯倒扣在桌上道,“不过呢,我私心里又希望他真的能……”
“所以,权衡再三,我决定给七皇子一个机会。”钟翰骞抬手比划了个二,“两年,最多两年,如果京城上头没有换人,我就不得不和靳将军兵戎相见。到时便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了。”
“两年?”靳惟道,“奉朝章不会怀疑吗?”
“那得看是什么人写战报,”钟翰骞笑了笑,“编故事也是需要天分的。”
回去的路上,状元郎冲着小兵招了招手:“到了营地后你再拟个折子,就说本将军和逆贼首领正面交锋,单打独斗略胜一筹,伤了靳行远,但可惜侧翼中了埋伏,只能先撤退,再觅攻打时机。”
奉朝章时时关注着扶风郡的战事,每当他被接连受挫的战报气到要发飙时,钟翰骞总能及时送来一个让他心情好点的消息。
除了交战的消息,还有什么“胡奴气势汹汹来犯,为保南燕安宁,暂且休战,共御外敌”、什么“天寒地冻,叛军以冰墙防御,难以攻破,请求开春后再战”、什么“北方因战事影响耕种,灾民暴动,若不及时处理,恐成隐忧”之类光明正大拖延的借口。
当然为了安抚奉朝章,钟翰骞体贴地表示“我军垦荒种田,解决了军队一半人的口粮问题,后方粮草可以适当减少,减轻国库压力”。
于是,状元郎愣是凭着张嘴皮子,有惊无险地将扶风郡之战拖了一年半。没有拖到两年,不是钟翰骞失误,而是因为,京城终于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