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末,接人的轿子抬到了院门口,摩洛伽和靳惟一前一后上了轿子。还没出幽澜庭的大门,众人就听到对面的院子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人把酒坛子砸了。
带路的太监正是那天接梅侍君侍寝的那位,他却对此置若罔闻,不紧不慢地领着轿子往清和殿走去。
酒席摆在大殿里面,皇子皇女们,除了夭折的六皇子、已故的大皇子和外嫁的三皇女,其余都已到齐入座,包括尚不会走路的八皇子。
妃嫔这边除了他们,还有三位不太熟的娘娘。依着位分,侍君只能排在下位,摩洛伽又是亲属,所以靳惟便坐在右侧的末尾,恰好与奉黎面对面。
小孩傻乎乎地望着少年,一时间竟忘了他们“不熟”的设定。幸好其他人也在沉迷看帅哥,没让老二老四察觉出什么不对。
靳惟板着一张脸,拿起桌上的酒杯轻轻敲了下桌子,目光不悦地扫过前方。那些皇子皇女立刻意识到失礼,连忙收回视线。
趁着众人心虚时,靳惟飞速地冲着小孩眨了下右眼,然后瞬间敛下笑意,快得甚至让人觉得是不是眼花了。
小孩垂着脑袋,两只手放在膝盖上紧张地抓握着,无法抑制地红起了脸颊。
阿惟好好看啊。
阿惟只对我笑呢。
丝毫没有察觉小朋友开始跑偏的靳惟正紧张地等待即将到来的一切。
酉时二刻,奉朝章携着周贵妃和阿耶娜出现在门口。众人齐齐起身,恭迎三人入座。
家宴相较而言没有那么正式,在坐的大多是人精,甭管有几分真情实意,酒过三巡,气氛跟着热闹了起来。
众人相互间变着花样的敬酒,一个个喝得满脸通红;贵妃似是随口讲了几件皇子皇女们小时候的趣事,逗得众人哈哈大笑;二皇子顺势接话,提议学着寻常人家,玩起了击鼓传花。
拿到花的人要么表演个节目,要么自罚三杯。
敲鼓的是奉湛,他故意让燕帝拿了一次。当然,大家不要命了才会起哄让皇上演节目。贵妃娘娘立刻主动请缨,给众人唱了首曲子,请阿耶娜伴舞,表演完后撒着娇“罚”了奉朝章一杯酒。
既满足了皇上参与其中的心思,又没让帝王下不来台阶,还暗搓搓地秀了个恩爱,手段可见一斑。
奉湛心中虽对靳惟不满,但他惯来会揣测圣意,并未借此游戏刁难于他。
击鼓传花靳惟拿到了三次。一次是二皇子刻意为之;一次是他故意捏在手里,怕小孩被针对替奉黎挡下的;还有一次就是巧合了。
靳惟耍了次靳家枪法,剩下两回皆是自饮三杯。几回下来他便“醉倒”在了桌子上。
奉朝章见状打趣道:“竹侍君这酒量不行啊,亏得还是上过战场的。”
阿耶娜笑道:“陛下,让侍君去隔壁的偏殿休息一下好了,臣妾还没尽兴,可不能散场。”
燕帝难得酒劲上头,有些兴奋,于是点了点头,发话道:“明天的早课给你们免了,今个没喝醉的,统统不许回去。”
摩洛伽趁机扶起靳惟,醉醺醺道:“陛、陛下,小人带竹侍君去休息。”
这里不是皇子就是娘娘,摩洛伽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了。他扶起少年一步一晃悠地离开了大殿,往隔壁走去。
刚进了房间,靳惟马上睁开了眼睛,哪里有半分醉意。摩洛伽吹了声口哨,就见两个长得和他们一模一样的宫女从帘子后面走了出来。
靳惟将自己头上的东西拆下交给她们,看着那两人熟练地换衣,相互盘发,不过一刻钟左右,就变成了醉鬼“靳惟”和“摩洛伽”。
靳惟看得目瞪口呆,好想给她们鼓掌,建议她们去参加百变大咖秀。
“发什么呆,快点换衣服。”摩洛伽丢了张□□过来,催促道,“我这么久没回去,那王八蛋肯定会差人过来看情况的。”
靳惟抖了抖宫女的衣服,喃喃感叹道:“是谁说的,女装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你之前还穿过?什么时候?”摩洛伽好奇道。
少年艰难地把自己塞进衣服里,看着两宫女贴心准备馒头,摇摇头道:“好好珍惜现在的我,还能陪你们玩女装,再过一年就别用这种馊主意了。”
摩洛伽瞅着靳惟的小身板:“我觉得至少还能坚持三年。”
“不可能。”靳惟坚定道,“我爹一米八,我娘一米六八,我不可能是个矮子。”
两人刚换完,就听到门外有脚步声走近,慌忙躲起来。两个假扮他们的宫女立刻躺倒床上,装作醉倒在此处。
房间的门被推开,进来的居然是二皇子奉湛。
靳惟和摩洛伽对视一眼,都不由紧张起来。他们以为奉朝章最多派个小太监过来看看,没想到来的是个大/麻烦。
奉湛走到床前,用一种让人背脊发麻的眼神注视着床上的两个人。许久,才慢慢退了出去。
“艹,这货太特么吓人了,”靳惟舒了口气道,“我还以为被发现了。”
摩洛伽整了整袖口,镇定道:“按计划行事。”
虽然奉朝章讲什么“不醉不归”,事实上,只要他露出一点倦意,下面的人肯定识相的立马全都醉倒。
阿耶娜故意多劝了几杯,约摸亥时燕帝有些扛不住了。他见众人也差不多了,便让太监通知下人们把各家的主子接回去。
周贵妃与阿耶娜一左一右扶着奉朝章出了清和殿。燕帝坐上车辇,低头望着漂亮的沙兰公主,忽然改口道:“摆驾漪兰宫,阿耶娜生辰,朕今晚宿在你那。”
贵妃脸色变了变到底还是忍了下来,阿耶娜动作一僵,很快陪笑道:“多谢陛下~”
“来,爱妃和朕同行。”奉朝章拉住女子的手腕道。
阿耶娜道:“臣妾的丫鬟还在外面侯着呢。”
“无妨,”燕帝打了个酒嗝,对着随行的太监道,“让她们自个回去。”
阿耶娜不再推拒,撩起裙摆,上了辇车。
周芙雪目光阴毒地注视远去的二人,恨恨道:“呸,一个蛮夷女子也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本宫倒要看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母妃,注意仪态。”奉湛目光清明,语气冷漠道,“父皇可不喜你现在的模样,要是有人多嘴,你之前的亏还没吃够吗?”
“知道了,”贵妃娘娘撩起轿帘,愤愤坐了进去,也没和儿子多说,直接喊道,“回宫。”
母子二人的感情看上去,似乎不是很亲昵。
奉湛甩了甩袖子,面色沉郁:“女人就这么点出息,废物!”
在他看来,自己独得皇上恩宠器重,碍事的老大又死了,没有被立为太子,定是他母妃的缘故,所以心中颇为不满。
清和殿的人越来越少,渐渐冷清了下来。奉钰没有立刻离开,甚至打发了来接他的宫人,蹲守在暗处,像是在等什么。
直到幽澜庭的轿子到了,小太监们将“靳惟”和“摩洛伽”扶进了轿子,他才偷偷跟在后面离开。
奉钰确实不敢当面找茬,可他心里咽不下那口气,晚上瞅着靳惟喝醉,就开始不憋好屁了。
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走了没多久,拐角又有一个身影跟了上去。
真真是,筵席上其乐融融,散场后各怀鬼胎。
在幽澜庭不远处有座石桥,为了配合周围的景致没有安装护栏,是回去的必经之路。
奉钰偷偷绕到前面,在桥上拉了个极细的绳索,自己躲在旁边。只等着靳惟的轿子过来,他这么一拽,包管那什么小公子变成落汤鸡。
要是不幸淹死,就更好了。
自己则趁乱跑掉,反正谁也不能证明是他做的。
奉钰越想越乐,死命捂着嘴才没发出笑声。
忽然,他感觉自己的身后好像多了一个人。心虚的四皇子遮住脸,刚要回头看去,就听“梆”得一声,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失去意识前,他借着月光,隐约看到了一张……狐狸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