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越良泽所见就是铃萝所见。
他们在生命尽头看见的是四方禁兽,是满山黑焰。
原来无生也曾出鞘过。
铃萝醒来时蹙着眉,有片刻的茫然。
她已不在赵家门前,而是在一间小屋。屋里稍显昏暗,遮掩的窗帘只掀开一角,却有一个人影站在那抵挡了更多的光源进入。
铃萝眨眼朝窗前的人看去,才从苦业花的记忆之梦回来就见到了他。
越良泽背对着她站在窗边时也像极了站在天照山前,身姿挺立,带着点戒备与守护之意。
铃萝瞧着他的侧脸。
他是长相干净的那类人,却也是俊美无双,尤其是那双眼,黑色的眼眸沉静清冷,尽管没在看你也没有说话,安静时也难以让人忽视,却又不显冷漠。
铃萝曾说越良泽是美人。
不止是皮相,还有风骨气质。
窗外天色似乎已近黄昏,偷摸避开男人洒进来的橘金色光芒都带着一股腐朽的气息,给她一种走到尽头的凄美感。
走到尽头。
铃萝轻眨着眼,伸手摸了摸心脏位置,衣上还有血迹,但伤却好的差不多,只有一点疼。
重来一次,天道不杀她,反而救她,哪有这么好的事。
肯定是有所图。
给她看越良泽的记忆又如何,想劝她回头吗?
怎么可能。
铃萝轻声道:“你怎么在这?”
越良泽回头,对上铃萝看过来的目光时眉头轻皱一瞬,他放下掀帘的手,朝床边走来道:“伤势如何?”
铃萝眨着眼没答,又问:“我怎么在这?”
越良泽轻声解释道:“我追着煞气到顺义镇,鬼镇却没有鬼,反而恢复了往昔繁荣,我巡查时,遇见琴鸢带着受伤的你在找药铺。”
琴鸢。
他应该也是认识的。
越良泽说:“当时你看起来伤得很重。”
“我又没死。”铃萝抿唇,对于自己的大意中招有些恼。
“现在看起来应该没事了。”越良泽瞥了眼她受伤的地方,“我去琴鸢说的赵家看过,进去也并未见到剑光,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你当然看不见剑光,那剑意只诛杀万魔。
铃萝心中腹诽着,问:“琴鸢呢?”
“跟慕须京守着赵家。”越良泽补充道,“这里是药铺房间。”
铃萝有点惊讶:“慕须京怎么也在?”
越良泽说:“他跟我一起来的。”
铃萝轻扯着嘴角嘲笑:“你对他还真是处处照顾。”
越良泽也不恼,而是问:“能起来吗?”
“能,但不想。”铃萝抓着被子问,“琴鸢走的时候说什么了吗?”
越良泽想了想,答道:“要我好好照顾你。”
铃萝侧头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会,“她说你就听话了?”
越良泽依旧好脾气:“你当时的确需要被照顾。”
“手给我。”铃萝说。
越良泽看了她一眼,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却还是伸手递过去。
铃萝握住了他的手,有些凉,她坐起身,在越良泽垂眸看下来时,却拉着他一起倒在床上。
越良泽对她没有防备,倒下时另一只手还扶住她的肩膀,以免她磕碰到伤口。
只是有些疑惑。
黑亮的眸子静静地倒映着她的面容。
女人的长发垂落在他肩侧,一缕轻轻划过他的脸颊,冰冰凉凉。
铃萝手掌覆在他心脏位置,感受着衣下那颗心脏还在跳动,眼前的人会说话,会眨眼,会拦着她没倒下去。
是活生生的。
“越良泽。”她点了点这颗心脏,说,“你要死也死在我手里,为什么要便宜那些废物?”
越良泽被她说懵了。
他道:“我没想死。”
铃萝却越听越气,此时根本顾不得眼前的人什么记忆都没有,五指揪着他的衣领紧紧攥着:“我又没跟他们说过南江城的事,我谁都没有说过,天下人哪里知道你做了什么,他们攻山就攻山,你老老实实站旁边看着不就好了,你还是修界的正道仙君,第一剑圣,你拦什么!我根本就不怕他们!”
越良泽怔怔地看着她,发现她不知觉间眼尾染上绯色,惊心动魄的美感让他不敢惊扰。
“他们凭什么!”铃萝气道,“我都没动手,他们怎么敢!什么四方禁兽,我现在就去杀了看这帮废物还能有什么手段!”
她不可能因为越良泽的死而回头,但越良泽的死却勾起了她心底最深处的暴戾,迫不及待想要将那些人和物都杀了。
这世间她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
铃萝是这么以为的。
可杀越良泽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
哪怕她曾把这人拉下欲望泥潭,让他与魔为伍,也曾伤他甚至践踏,却又不能容忍旁人也如此对他。
铃萝有无数次机会能杀越良泽,却始终没走到那一步,哪怕只差一点点她也停下了。
她冲动起身欲要去找四方禁兽杀掉,被越良泽拉回去。
“铃萝。”他有点无奈。
铃萝挥开他的手,却没挣脱,便看回越良泽瞪他:“放开!”
“铃萝,你是把我当别的人了,还是……”越良泽抓着她的手腕,目光沉沉地看她,“做噩梦了?”
铃萝咬唇,稍微冷静点,“你怎么知道我做噩梦?我才没做梦!”
越良泽顿了顿,嗓音带着点慵懒地说:“你之前叫我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