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未弦坐在地上呆了很久。
他感觉自己突然就看不清脚下的路了,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走,该往哪儿走。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当事情真的按着他预料的一样发展过来之后,他就发现自己比自己想象中的更迷茫。
他现在甚至想给自己两巴掌——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在石压地狱的时候到底是在想什么。那个时候,他在陈黎野面前向石鬼要了断罪书,他知道这样会让陈黎野察觉不对劲,也知道这样一来陈黎野肯定会察觉到他在骗他。谢未弦都明白,他清楚得很。
可他还是要了。他明明能在地狱关卡结束之后背着陈黎野向石鬼要来断罪书,可他还是在那个时候、在陈黎野面前,要来了断罪书。
鬼使神差的。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就像是故意想让陈黎野发觉不对劲似的。
“……”
谢未弦叹了口气,忍不住小声地骂了一句:“有病。”
“神经病。”
“活该。”
他一连骂了三句,都在骂他自己。
他把脸埋在双手里,感到心脏一抽一抽地抽搐着痛,像是活了过来又开始跳动一般。
他叹了一口气,又觉得自己真是恶心,就在心中又骂了一句。
真他妈是病了,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就这样在地上坐了几个钟头后,谢未弦就慢慢地站了起来,拿出手机来看了一眼时间。
已经凌晨三点了。
都这个时间了,陈黎野差不多该睡着了吧?他明天还要上班。
谢未弦站在原地默了片刻后,就收起了手机,走向门口。
他想去看看陈黎野。
今天晚上出了这么件大事,说他不挂心是不可能的。
谢未弦推开了门。他本以为陈黎野应该去了次卧睡觉,但刚开了一条门缝,他就看到陈黎野居然正坐在沙发上盘着腿看手机,手机的光还调的很亮,把他眼角边的泪痕都照的清清楚楚。
谢未弦:“……”
他没敢再开门了。他就站在那条门缝的后面,偷偷地瞧着陈黎野。客厅没有拉窗帘,夜光被窗框分割成了规则的光块,倾泻在了陈黎野身上。
谢未弦躲在门缝后面,瞧了他好久。
过了很久很久之后,他才垂了垂眸,又默默地关上了房门。
老天都好像察觉到了他们两个的关系迎来了黑暗时代似的,天上的云渐渐地就把月亮给遮住了,整片天都渐渐被厚重的云所遮挡,又过了一会儿,雨点子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夜色就在这样的雨幕里结束了。
天渐渐亮了。
谢未弦不知道陈黎野最后有没有睡。天亮了之后,他就听到客厅里传来了动静,是陈黎野起来了。他趿拉着拖鞋,去了卫生间打开了水龙头,脚步声里都透着不少疲惫与困倦。
谢未弦觉得奇怪,拿出手机来看了一眼时间。
现在才早上五点。
……这么早。
陈黎野一如往常地洗漱了一番之后,又来回走动了一会儿,然后就走向了门口,打开房门离开了。
咔哒一声关门响。
谢未弦走到门边,听了一会儿动静,确认他的脚步声真的渐离渐远了之后,这才放心地打开了房门。
沙发上已经没有人了。但,茶几上却放着一个东西。
那东西闪着银色的光,在这阴沉沉的环境里尤其显眼。
是戒指。
谢未弦:“……”
他眉毛一皱,转头看向了门口,门口那里还竖着两把伞。
*
陈黎野没有带伞。
他故意的。
外面现在正淅淅沥沥地下着细密的小雨,他在单元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走进了雨中,还走的慢慢悠悠地,一点没有要在雨中快点赶路的意思。
他淋着雨走到了车子旁边,打开了车门,坐了进去,身上的雨滴滴答答地滴了下来。
这么被雨淋过了一遭之后,他才终于把心里的那些压抑和烦躁赶出去了一些,靠在驾驶座上长出了一口气。
他从小就这样。特别喜欢下雨,一听见下雨声就很安心。他小时候不闹,但是一到下雨的时候就喜欢自己一个人踩着雨鞋出去举着雨伞踩雨玩。他喜欢雨打在伞面上的声音,那感觉像是有一道屏障横在他头上护着他。
但这次他没有带伞。
因为他想淋雨。在他心情不佳的时候,淋淋雨总能让他冷静下来。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上辈子也是这样。塞北没有雨,他就喜欢站在雪里,那时候谢未弦还没有跟他走到一起,只有那些落在他肩上的雪能把他心里的压抑短暂地冰冻起来。在京城里也是,一旦外面下了雨,他就会站在院子里淋雨。那些下人有的想给他递伞,但都被他婉拒了。
他身体本来就不好,每次淋雨之后都会病一场。后来病的多了,免疫力居然也跟着提了上来,淋雨这事的副作用也就跟着消失了——现在想想,从现代医学的角度来说,他可能是产生抗体了。
虽然偶尔还是会生病,但病的不严重的时候他还是会跑出去淋雨,拦都拦不住——也没有人会拦他。
顾黎野本来就是会被人议论的身份,这事儿一传出去,就有人说他脑子有问题,说不定是个疯子,疯子绝对会闹谋反。
有的人就是什么事儿都能拐弯抹角到一个神奇的角度上,简直是在翻山越岭地去给人戴帽子。
后来谢未弦跟他在一起了,顾黎野就不会出去给自己找病淋雪了。但再后来回了京城,谢未弦又开始不在他身边之后,在压抑之上又缠上了一层带着刻骨之毒的相思。两相一抵加,那三年他几乎天天都在梅雨时节里出去罚站,哪怕身上带着重病,他也要拖着病恹恹的身子出去淋雨冷静,简直能申请全勤奖了。
能让他停止出去找病的方法只有一个——谢未弦回京城。
顾黎野总能提前知道他要回京,为了做准备,他就会提前半个月克制自己不出去找病。虽然他的免疫力那时已经很可观了,但万一一个倒霉给自己干成了发烧,那可不就太对不起谢未弦了吗?
那时的顾黎野认为,让谁担心都不能让谢未弦担心——话虽如此,那时真正担心他的,恐怕也就谢未弦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