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鬼端着被他一根铁树炸得鲜血淋漓的手,仰头看着他。
她似乎感觉不到疼,像个四五岁小孩一样的一脸茫然,眨了眨眼,好像并不能理解谢人间说的话。
她就这样盯着谢人间好一会儿,然后歪了歪脑袋,说:“你……是,守夜人?”
谢人间:“……”
这他妈不废话吗!
谢人间现在正在气头上,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易燃易爆炸的状态。一听这话,就想张口骂两句,话刚到嘴边,石鬼就又接着说道:“生气,为什么?”
谢人间:“……生不生气关你屁事!!”
石鬼被他凶了也没怕,她从地上站了起来,仰头看着谢人间,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
谢人间毫不惧怕地瞪了回去。
石鬼看着他沉默了很久,然后说:“不明白。”
谢人间眯了眯眼:“不明白什么?”
“生气,为什么。”石鬼说,“你,他,喜欢?”
石鬼好像缺乏语言能力,说的话都是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的。而且词组的排列顺序颠三倒四,说出来的话都得让旁人愣一愣捋一捋才能明白。
谢人间愣了片刻,把她这句话重新捋了一遍,才明白了。
为什么生气,你喜欢他?
陈黎野兴许是也把这句话捋明白了,他也一直都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于是把目光投向了谢人间。谢人间感觉他的目光在烧自己的后背一样,灼得后背都发烫。
谢人间沉默了,他闭了闭眼,因为怒意紧握成拳的手不自觉地松开了。
他又想起了顾黎野。
“未弦。”
“未弦,未弦。”
顾黎野在塞北的风里伸出手,碰了碰他的肩膀。谢人间抬起头来,看到了俯下身来的顾黎野。他背对着空中的月,月光泼了他满身的光,顾黎野对他笑着,在风与月里问他。
“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
谢人间睁开双眸。他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所有人都在等他的答案。有在意的,有看热闹的,还有天真无邪的。
他觉得自己该否定,但否定的话到了嘴边,他的脑子就出现了顾黎野的身影。他看到他骑在马上冲他笑,看到他掸掉袖子上的雪,看到他从府里冲出来朝他飞奔过来。
他就说不出来了。
于是,又沉默很久之后,谢人间尽力冷着声音,对还眨着大眼睛看着他的石鬼道:“听不懂你说什么。”
他听到陈黎野在他身后叹了一口气,应该是有点失落。
谢人间没有说话,他感觉自己那颗死了两千年的心脏此刻竟然有点闷痛。
石鬼的手此刻开始自己慢慢愈合了。身处自己地狱的守夜人恢复的总是特别快——所以打起来也是特别麻烦。正所谓兵不厌诈,谢人间或许在接人待物上还算半个君子,但是如果要跟他打架,他是绝对不会做个人的。
该干正事的时候就干正事,伤春悲秋也是要挑时候的。于是谢人间二话不说,抬手就在手上变出了一柄利比锐剑的铁树枝,直接刺向了这个神情天真的小姑娘。
石鬼虽然是个小姑娘,但好说歹说也是做了好久时间的守夜人了,身体反应比脑子还快,立刻往后一撤,撤了几米远出去。
谢人间正要冲过去再打,石鬼就高高举起了双手,摆出一副投降的样子,大喊:“等——别打啊——”
谢人间停了下来。
石鬼怕他不信还要打,还举着双手喊:“不想,守夜人,打——”
谢人间沉默了片刻,把这话加了几个字:“不想和守夜人打?”
石鬼连忙点头,接着一个词一个词的往外蹦:“厉害,你,打不过。”
——你很厉害,我打不过。
谢人间又在心里把她的话重新组合了一下,明白了意思后,不由得在心里松了口气。
不打也省事了。
毕竟两个守夜人打起来,不是两败俱伤就是同归于尽,谢人间还是客场作战,打之前就已经吃了亏了。虽然心里松了口气,但他没表现在明面上,安安静静的把铁树收了起来,对石鬼道:“断罪书给我看看。”
石鬼听了,眨了眨眼,有点茫然:“为什么?”
“……叫你拿出来就拿出来!”
石鬼还是茫然,但谢人间执意要,她也没有再问了,伸出手来一挽,一张纸就凭空出现在了他手上。
谢人间见状伸手去拿,但刚要拿到纸时,石鬼却又把手一缩。
谢人间脑袋上直冒青筋:“你干嘛!?”
石鬼伸出双手:“抱!”
谢人间:“……啊!?!”
“守夜人,别的,第一次,见。”石鬼磕磕巴巴又有点兴奋地说,“难……难嗒!抱抱,纪念!”
谢人间:“……”
陈黎野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在他身后说:“她应该是说第一次见别的守夜人,所以要抱一下做纪念吧?你抱一下吧,小姑娘挺可爱的。”
谢人间:“…………”
石鬼还伸着双手,仰头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一副你不抱就不给断罪书的架势。
谢人间啧了一声,低身去抱了她一下。被他抱在怀里的小姑娘似乎满足了,在他耳边笑了,笑声清脆的像夏日的风铃。
谢人间抱了一会儿就松开了,石鬼笑吟吟的把断罪书交给了他,还说:“哥哥,没有罪,好哥哥!”
应该就是说陈黎野没有罪。
陈黎野冲她笑了笑。谢人间展开断罪书一看,果然如此,陈黎野的名字后面写着他的名字,罪名那一栏还是一如既往地空空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