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成洛走了。
陈黎野在门口呆立了好半天。
姚成洛自己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刚刚他讲述自己做的梦的时候,说着说着就有点不对了。感觉他就像在说自己这辈子亲身经历过的事情似的。这有点不对劲,因为一般人在讲述自己做梦的时候都多少会以局外人的角度讲,毕竟大家都把梦境和现实分得很开。
可姚成洛没有。这个区别说起来有点抽象,硬要说的话,就是本该第三视角讲述的事情在他那里变成了第一视角。不止梦里出现过的事情,他连当时自己的心境都能说出来。他并不是在以一个现代人的旁观角度在阐述,而是在以梦中人——更准确的说,他把自己当成了顾黎明,或者说,他渐渐变成了顾黎明。
陈黎野大概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他抬起手来,看向手指上的戒指。
这大概也是地狱的馈赠,梦应该并不仅仅只是个梦,而是他们两千年前尘封在地底下的回忆。所以陈黎野会感同身受两千年前顾黎野的那些心动与麻木,相对的,姚成洛也会和两千年前的他自己感同身受。都是自己确确实实经历过的,自然也会带上当时各种各样的情绪,不可能把它当成个梦似的来讲述。
但奇怪的是,陈黎野会做梦是有理由的,他通过了地狱,地狱给他以馈赠也是理所当然——那姚成洛是为了什么?
他一没犯过错,二没进过地狱,那为什么会梦到这些?
陈黎野抿了抿嘴,揉了揉头发,转过头回了房间里,拉上了门。
他拿出手机来看了一眼,看到了老板回给他的两条消息。
老板:“我咋不知道你谈恋爱了??”
老板:“行吧,那你就歇几天吧,啥时候觉得能上班了再来就行。”
老板:“你手上还有几个案子啊?”
陈黎野:“……”
这么一提……好像是还有一个。
陈黎野仔细想了想,记得好像那是个工伤诉讼的案子,开庭的日子已经定下来了,好像是下个月。
那就没事了,还有半个多月呢,肯定得进个几次地狱了,而且时间这么长,到时候说不定都已经出了地狱了。
陈黎野倒是很有这个自信。他队友的配置高级,再加上他这个脑子,活着出来不是问题,只是得往后闯闯看,看看问题到底出在哪。
陈黎野回了老板两条消息,然后往客厅里走去。他走的越近越是有点良心难安,走到客厅门口之后,就悄摸摸地探出了头去,看看谢大将军现在什么情况。
谢人间没动地方,还瘫在沙发里,满脸写着不高兴地敲手机,半秒翻一页,一看就是没心思刷手机,只是在焦躁的乱敲屏幕消磨时间而已,不知现在心里头在乱七八糟的想什么。
陈黎野问:“还生气呢?”
谢人间头也不抬:“没有。”
陈黎野无奈,走了过去,趴在谢人间的那个单人沙发的靠背上,说:“我真不是故意的。你说我好好的,也不能跟老板说我瘫了是不是。我这手也没什么大事,不能拿来当借口啊。”
谢人间:“嗯。”
陈黎野:“……我真没有骗你。”
“我知道。”谢人间不为所动,“我也没生气。”
他嘴上这么说,但手上敲屏幕的声音却更大了,屏幕敲击的声音在陈黎野耳朵里都已经编成了一首歌,没完没了地在他耳边十分有节奏的无声大叫“快哄我快哄我快哄我”。
陈黎野哭笑不得,觉得赌气不看他却靠这种小细节表达不满的谢人间有点可爱,抹了一把脸,十分无奈地开口说:“哥,我从小到大看谁都不顺眼才没谈恋爱的。”
谢人间:“嗯。”
谢人间仍旧不为所动。
陈黎野不怕他这个,把自己的话说完了:“但我看你挺顺眼的。”
谢人间:“……”
他焦躁地直敲屏幕的手一下子顿住了。
陈黎野赶紧趁热打铁:“这咋办呐,你要不要负责?”
“……滚!”谢人间直起身来,回头瞪着他道,“看人顺眼怎么就跟负责有关系了,我还看你弟弟顺眼呢!难不成我就要负责了!?”
陈黎野:“……”
……还挺凶,死傲娇。
陈黎野抽了抽嘴角。
谢人间明显心情好多了,跟陈黎野说完这话后,他就又回过头去,把手机一关,两手抱臂往后一瘫,赌气似的冷哼一声。卧室的门正好开着,谢人间就直勾勾地透过卧室的窗子看另一边的天。看他这样子,应该是被哄好了。
但陈黎野并不是一个省油的灯。他直起身来,手指敲了敲谢人间身后的沙发,计上心来,硬生生地把话题一拐,瞬间两极反转:“不对啊哥,就算我失恋的事儿是真的,你也不该反应这么大啊?”
谢人间:“…………”
陈黎野见他沉默,赶紧追问:“为什么啊?”
谢人间嘴角抽抽了片刻,回答地十分嘴硬:“听不懂你在讲什么,我反应没多大。”
这话说得他自己都不信。
陈黎野想笑,但是又不敢在谢人间面前笑他,只好强忍住笑意接着可怜兮兮地道:“可是你瞪我。”
“……没有!”
陈黎野:“你还吼我。”
“没有!!!”
“可是你……”
“没有!!!!!”
谢人间说着说着就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回头就冲陈黎野气急败坏的喊:“我说没有就是没有,你哪那么多废话!!”
陈黎野憋不住笑了,噗嗤一下破了功,道:“好好好,你没有。”
谢人间本来气急败坏,张嘴就想接着为自己辩解两句,但陈黎野这一笑,又轰隆一下把他坚固的城池轰了个兵荒马乱。谢人间的话说不出口了,只好指着他咬牙切齿了半天,然后自暴自弃地骂了一声,又坐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