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陆安脚下绕开陆学年就要走。
只是陆安往左走一步,陆学年就往左走一步,陆安往右走一步,陆学年就往右走一步,完全是一副不放行的样子。
“你来我家,就是认了新爹了,而我就是你的兄长,管教你是我的权力也是我的职责。我不准你去祭拜。”陆学年用下巴点着陆安,撂下话道。
陆安低声吼道,“让开!”
见陆安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忍让,反而像只炸毛刺猬般刺了他一下,陆学年感到不快,“哟,来我家一年,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没娘管教的人能有礼貌到哪里去,连长幼尊卑的礼节都不懂,还敢这样跟我说话。你父亲已经死啦,被山石压死啦,你去祭拜也没法儿从土地里坐起来,去了有什么用?”
陆安忍无可忍,抬手推了陆学年的肩膀一下,想要抓紧时间离开。
这动作惹怒了陆学年,他抓起陆安的头发,使力把陆安往地上一甩。
相比陆学年平日里吃好喝好,陆安有上顿没下顿经常挨饿,此刻就像一只小鸡崽般给人甩飞,鼻梁直挺挺的砸在黄土地上,他的鼻梁巨痛,血花当场滴溅出来,顺着他的下颌落在黄土中。
陆安一年来的压抑忍让在不允许去祭拜自己父亲这件事上轰然倒塌,他爬起来飞速给了陆学年一拳,整个人像是不要命般往陆学年身上扑去。
而打架,最怕的就是有一方不要命。原本体格孱弱的陆安竟是生生把陆学年打到毫无还手之力。
村民哗然,一时间竟是纷纷后退,谁都不敢管。
陆宇通倒在地上,不知道是哪里破了一道口子,地上迅速染出一片血泊,他嘴里呜呜的□□着,向自己父亲求助。
陆宇通脑袋嗡的一声炸开,陆学年是他家独子,可千万不能有任何的闪失,他不然这些年就白培养他了!
陆宇通一把提起陆安的后襟,往土墙上一砸,怒斥道,“你这个野种想对我儿子做什么!”
陆安后脑勺沉沉的撞了一下,整个人宛如一块破布般坠落,他看着夕阳西沉的天色,眼眶渐渐模糊,泪水直落,一切都晚了,他已经没法儿在天黑前赶去父亲坟头祭拜了。
之后的陆安,任凭陆宇通怎么踢打他,他都躺在前院里,双目失神,再也没动过一下。
村民们开始对陆安指指点点,“好好的孩子,怎么就走了弯路呢,竟然还出手打他哥哥,我看啊,他就是嫉妒陆学年考了禀生,而他没有!”
“陆安刚刚那样子,好想要杀了陆学年一样,简直就是狼心狗肺,恩将仇报!”
“我完全不敢想,陆安居然是陆宁的儿子,陆宁要是泉下有知,不得被气得从棺材板里跳出来教训陆安!”
“也不能怪陆安,子不教父之过,但陆安没有父亲啊,他当然不可能学好!”
陆安意识残存,听着村民的议论,他簌簌地流下了眼泪,只觉得自己给父亲丢脸了。
恍惚间,陆安的脑海里,开始闪现出过去一家三口温馨融洽的生活,他喜欢娘亲煲的排骨汤,他喜欢父亲送他的那一套文房四宝,可是娘亲走了,父亲也走了,这人世间早已没有值得他留恋的事情,不如他也走了罢。
陆安就这样晕了过去,再醒来时,他就发现自己被关在了柴房里,任凭他怎么推那扇小小的木门,木门都紧闭着。而门缝里透着天光,想来他是躺了一夜。
陆安摸了摸自己的脸,吃痛的倒抽冷气,他的脸上全是被踢肿的青紫和血痕,浑身上下都是混着泥沙的血口,惨不忍睹,如此情况,便是想走几步路都难。
这时,柴房外隐约传来两个男人的交谈声。
很快,陆安眼前的这扇木门就被一个光头壮汉从外面打开了。
陆宇通走了进来,宛如提着一件物什般提到了光头壮汉面前,语带讨好的说道,“大鹏哥,你看这个小子,身板可硬朗了,我卖你五两银子不过分吧?”
大鹏哥带着审视的目光看向奄奄一息的陆安,大掌拍了拍陆安的脸,嫌弃道,“陆宇通,你骗傻子呢?这浑身上下没二两肉,还带一身伤,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是个残废,要是买了个残废,我转手不出去,就只能让他们在街边乞讨,五两银子猴年马月才能回本?一两银子不能更多。”
陆宇通讪笑几下,与大鹏哥一番讨价还价后,双方敲定陆宇通以二两五银子的价格把陆安的户籍卖给了大鹏哥。
陆安被大鹏哥用麻绳绑好,塞进一个竹篓框子里,他全程没有挣扎动弹,双眸怔怔,在被提出陆宇通家时,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陆宇通。
陆宇通的神情里只有送走瘟神的快意,一丝不舍和愧疚都没有。
陆安反应再迟钝,也知道自己是被陆宇通卖给人贩子了,他不知道人贩子要把他带到哪里,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如何。他用力挣了一下,麻绳死死的捆着他,他意识到自己拖着一副遍体鳞伤的身体,全然无法反抗被发卖成奴隶的命运。
未来如何已经不由他,茫茫天地间,他不过是一介无依无靠浮萍尔。
有一瞬间,放弃活着的想法从陆安千疮百孔的心里破土而出,盘旋而上。
这人间可真是没有意思,他好想念天上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