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收下盒子,回握了一下安远的手,“谢谢爸,我会好好收着的。”
其实爸爸真的是一点不了解她啊,她最讨厌的珠宝就是手镯,因为小时候妈妈也给她买过一个,只是后来再后来妈妈对着爸爸发火时,被她当成发泄物摔碎了。自那之后,她就拒绝任何戴在手上的饰品了。
“你快打开,戴上看看喜不喜欢,不喜欢的话我再给你换别的。”安远按住安九欲把盒子放到桌子上的手,语气淡淡的,声音也没什么起伏。
爸爸什么时候还会关心自己喜不喜欢了?
安九虽然疑惑,但还是照他的话,把那盒子打开,拿出银镯子戴上了。
身为雅诺珠宝的粉丝,这款莲花镯她是知道的,是最近推出的新款,并且可以让客人的自由定制、设计。
安九不喜欢镯子,也就没太仔细看它,戴在手上晃了两下,草草地给出评价:“嗯,质地很好,光泽也好,我很喜欢,谢谢爸。”
安远盯着那镯子,脸上浮现了些笑意,“你喜欢就好,那就好好戴着吧,果然很配你。”他又抬手,摸了摸那镯子,并用大拇指拍了两下。
爸爸看着似乎真是很喜欢看她戴这镯子,她只好忍着把它薅下来的冲动,低声应了句“好”。
……
安九决定先和爸爸谈正事,就把此行的目的全部说了出来,全程她都未提起赵宥明和木君彦,编了个“朱鹏允落水死亡,他妈妈气不过,就去找派出所所长,告发了硕丰老总的所有罪行”的理由,把所有的调查结果全数归到了派出所头上。
意外的是,一贯以个人为中心、惯会推脱责任的安远听完竟然没有反驳,也没有辩解。整个谈话,完全和赵宥明和安九预想的不一样。
全程都是她在轻轻说着,情绪虽然尽量保证平和了,但讲到重要地方时,声音还是忍不住会微微颤抖。而安远竟只默默听着,偶尔插几句,说的还都是家常话。他看着比她情绪还要稳定,似乎早已猜到如今这个结果了似的。
谈话进行的过分顺利,安九提出派出所所长想与他单独对话,他也是一口答应了。
这很不对劲。
安九也不再当着爸爸的面描述他的罪行了,揉了揉太阳穴,停下来问他:“你是早就知道今天我会找你说这些了吗?为什么一点不惊讶,也不责怪我。”
“爸,其实你本不用在事业上那么固执的,一切顺其自然不好吗?用不法手段换来的权利与金钱,又能维持多久呢?妈妈以前和我说过,你年轻时候事业心就重,如今年纪大了本该休息休息了,为什么要做出那种事,又为什么不放过自己呢?”
安远推了推金丝眼镜,扯着嘴角笑了一下,面上却无一点笑意,一个中年男人,露出了略显苍凉的神情,对着面前的女儿叹了口气,“他们说得都没错,我认罪,这些全部都是我做的。”
而后,他又笑了一下,这回的神情不是苍凉,而是欣慰:“我不如我的女儿啊,看得还没你通透。”
“明天吧,明天我去派出所,跟他们说,你就不用掺和进来了,是爸爸不争气啊,也是我没用才做出这种错事,现在只希望你能好好的。”
说完,安远就以头疼的理由,要赶安九出去。
安九自是不肯的。眼下看来公事全部讲完了,就算没讲完,但照这形势看来,也没必要再多说什么了。
而她还有些心里话想说呢。
方才对爸爸的一番问话算是起了个引子的作用,她又接着继续讲:“您日日夜夜不停地工作,不停地追求更高的地位,最后是成人上人了,可是爸,你真的快乐吗?”
安远眸子一垂,他的面相偏凶,自带威严的气质,此时紧紧皱着眉,看着有几分骇人。
他没回话,她继续说:“你因为工作失去了妻子,疏离了女儿,说难听点不就是落了个妻离子散的下场吗?爸爸痛恨爷爷冷漠,偏心大伯而忽视了你,所以之后变得锋芒毕露,急于取得关注。我也听妈妈说过,您幼时过得并不幸福,可那并不能成为你作恶的借口啊。现在的你,和当初的爷爷又有什么区别?你们一样冷漠、刚愎自用。最后自己把亲情爱情消耗殆尽。”
“爸,身为女儿的身份,您一直是我心中尊敬、敬爱的人,我深深感谢您的养育、您的物质帮助、您的商业教导。可抛开这层身份,我以局外人的身份来看您,只能看到您冷情、凶狠如野兽般的样子。”
“您爱好权利,甚至想要成为世界富翁,我比你还要了解你自己。我如今成为大家口中的“拼命工作狂”,可其实我事业心一点都不重,我更向往简单温馨的家庭。我努力工作也只是想讨你欢心,想要帮着你赚更多钱,助你在圈里越来越有声望。”
“爸,我真的很爱您,如果不是知道您做出这种事,可能这些话我这辈子都不会说出来,可能我会继续扮演着乖女儿的角色,努力去讨好你,现在全说出来了,我对您也没有丝毫的怨恨。”
“我还想最后问一句,您有为我真正的自豪、骄傲过,而并非把我当工具一样吗?哪怕只有一次。”
安九噼里啪啦说完一堆话,语气越来越轻,说到最后一句时,声若蚊蝇,最后四个字完全是用气音吐出来的。
她本是低着头的,此时抬头泪流满面地再去看爸爸,发现对面的男人也红了眼眶。
原来,爸爸也会掉眼泪啊,安九突然想到,自己上初中那会儿,在路上贪玩被车撞了一下,虽然只是擦破了点皮,但流了很多很多血,车主带她去诊所包扎后叫了安远过来,却被他以“没关系,就芝麻大点伤而已,没那么矫情”的说辞回绝了。后来安九回家故意找他哭诉撒娇,却得到一阵严厉的责骂。
原来,爸爸是真的对她那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