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自己做完心理建设的岳宁,此刻看着这一麻袋教材,说不出话来。
不是说这年代物资匮乏,学习资料更是稀罕东西吗?
她还记得,以前看过的文里,什么手抄全文,什么几个人共用一本,分时段阅读,敢情都是骗她眼泪的毒鸡汤??
那边岳勇不知她在纠结什么,只以为她是感动得说不出话,瞬间不好意思起来,挠头解释:“这不是,我怕那孙子那笔狗爬字,影响你复习的心情吗?所以又帮你借了一套……”
哦,还是借的。
“虽然也是旧书,但这是余老师用过的。和那孙子不一样,余老师可是个才子人儿,去年正经考上大学的!就是,反正,你用他的资料,肯定错不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事,事——”他略一思索,眼前一亮,“事倍功半!”
岳宁:“……那叫事半功倍。”
岳勇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意思你懂就行,不要给我解释词语,我也记不住。”
岳乐乐在一边适时接话:“妈妈说,爸爸是个大文盲!”
岳勇扬起巴掌,岳乐乐拉着甜甜进了西屋。
西屋里,除了岳宁整理教材放了个圆桌之外,另外在炕上还放了个小桌。两人爬上去,岳乐乐从自己的小书包里,掏出小人书和本子,给甜甜打开铺好,自己也打开本子,大笔一挥,写得飞快。
假装刚刚说话挑衅的,不是自己一般。
岳宁忍不住笑了,摇摇头,随手拿起一本,打开,发现确实不一样。重点标记清楚,还做了分级,分级之外还有注解。都是钢笔字,比画遒劲,连笔处都带着一种傲然的风骨,让人无端对字的主人都生出几分好感。
“这余老师是谁?”岳宁并未从记忆库里搜出这个名字。
说起这余老师,岳勇来了兴致,也顾不得再和儿子拌嘴打闹,开始给妹妹科普。
“这余老师啊,是刚从中心校调到咱村小学的老师,下学期才开始上课,你不认识很正常。但他可是个传奇人物,听说啊,他是前年从城里来的,去年也参加了高考,一下子考上了,但却放弃没去上,别人问他,他只说舍不得孩子们……”
岳勇接着感叹:“这年头政策一松,那些文化人啊,知青们哪,全都挤破头了往城里涌。这人倒好,往农村跑,考了大学还不去上……你说,奇不奇怪?”
岳宁点点头,又摇摇头,似解释又似也在叹息:“人啊,都有自己想走的路,并不一定非要走大家都走的路,才是正确的。这余老师啊,选择从心,绝非凡夫俗子。”
“对对对!宁儿,的确!”听到最后一词,岳勇似又想起什么般,又瞬间来了精神,“他中午到家来的时候,我这一看啊,这哪里是人,这分明是画里走出来,那气度,那谈吐……”
眼看亲哥就要迷醉在自己的描述中了,岳宁赶忙打断:“怎地?他还到咱家去了?”
“哦,就和你前后脚,你刚走,他就来了。”一指那半麻袋书,“还送来了这个。我这不是拖二愣子给我打听着搞一套书吗,他左打听右打听,就打听到余老师那儿了。余老师也听说了你的事,听你要考学,连夜收拾了书,就送了来。他还跟我说,你逆境中能有这份勇气,他非常佩服,要是有不懂的,还可以去问他。”
岳宁:“他现在住哪儿?问题倒不一定有,只是人家不认不识的,平白送来这老多书,怎么也该登门道谢才是。”
岳勇:“我问了,他就住在小学里。”
“行,哥,改天你跟我一起去吧。”岳宁说着,便开始往屋里一摞摞收拾书。
这些可真是宝贝,底下还有几大本笔记,一卷没写的油墨试卷。上面浓重的油墨味表示,这个才刚出炉不久,看来是专门为她印的。
她心头莫名一暖,唇角不由勾起一抹笑。
正专注盘点复习资料,却听耳边响起一句酸溜溜的嘟囔声:“你就只谢他呀……”
回头,就看到亲哥抱着一摞书放到桌上,噘着嘴,万分委屈。
岳宁忍俊不禁:“当然不是!最应该感谢的应该是我这个全世界最好的哥哥,对不对!”
岳勇瞬间喜笑颜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