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我来看你了,还带了你最爱吃的桃酥。”
护士终于见到有正经病人家属来探望,上下打量她几眼,总觉得哪里怪别扭的。
也不是说乡下女孩子不会打扮,这姑娘身上这件圆领收腰红褂子就不土气,配上腿上可身儿的黑裤子和脚上蹬的扣带黑皮鞋,甚至可以说有点时髦,比起城里人也不差啥;
就连头发都剪短在发尾烫了点弯往里扣着,齐刘海梳得整整齐齐盖住眉毛,不是村里常见的两条麻花辫,或者假小子似的齐耳青年头,显得脸小上一圈,看着乖乖巧巧的,不讨厌。
简青苗大大方方任人打量,扭头冲人甜甜一笑,作势要打开点心包:
“护士姐姐辛苦了,伺候我大姐不容易吧?来,吃块桃酥,我特意从县里买来的,跟咱们公社供销社卖的不一样,他们那的卖不动,放久了不新鲜味道不好。”
“不用不用,我吃过饭了,你们自己吃吧。”护士微笑拒绝,权当没听出她话里的不对味。
她使劲盯了来人一眼,这才瞧出些端倪来。
这姑娘脸上抹了粉,还画了眼线抹了红嘴唇涂了腮红。
这可有些了不得。
乡下姑娘不读书的话就得每天下地干活,日常化妆的少,能化好妆的更少,最多就是擦个蛤蜊油雪花膏的保养皮肤,连眉毛都不修不画的,更别提其他。
而眼前这姑娘化妆的手法就特别好,还全面。要不是脸上皮肤粗糙有些卡粉,还真没法一眼瞧出来化了妆。
但别想瞒住她的眼,她可是每天上班都化妆的,公社医院一枝花!
尤其这姑娘说话总喜欢睁大一双牛眼瞪人,还动不动就噘嘴,捏着嗓子娇声嗲气,比她闺女小时候说话还腻人。
护士摸了把隐隐发毛的手背,脸上维持着热情不失礼貌的微笑,转头看病床上苍白孱弱的病人。
对上简青桐澄澈无波的眼神,护士这才后知后觉想起,那家属的眼神也很有些不对劲,不像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反倒跟上了岁数的中年妇女似的,满是虚伪与算计。
工作多年阅人无数的护士对自己看人的眼光很有自信,来的这个病人家属绝不是啥省油的灯!
还有那个贪吃自私的弟弟,以及撒手不管的爹妈。
难为病人这么单纯腼腆的性子,要跟这么些个不着调的家人相处,平时肯定没少受欺负。
“我再给你打份稀饭去吧,不想吃也沾沾嘴。你这养身体呢,吃饭比吃药好使。”
“半份。”简青桐略有些无措地抿紧嘴,依然不是很习惯来自陌生人的好意。
护士自家也有闺女,就喜欢看她这副乖巧听话又有点主见的模样,笑眯眯拎起饭缸出去。
路过病人家属的时候,扫一眼她手里洇出油印子的点心包,提醒一句:
“病人饮食要注意清淡,这点心油大,现在不宜多吃。”
简青苗正要装好人显摆姐妹情,被人说破脸上便露出尴尬,强笑着描补:
“我以为大姐已经没事了,我弟晚上回家说她都吃上大肥肉了……”
护士嘴角一撇,毫不留情揭穿:
“哪是病人吃的?都进你弟弟自己肚子里了!真是不像话,天天按时按点来抢病号饭,一口不给病人留,他是不想病人好吧?”
简青苗露出个惊讶的表情,讪讪解释:
“我弟在公社小学念书,离这儿近,他其实是想来看我大姐,就是小孩子饿得快,见饭就嘴馋……”
护士皱眉,不想瞧她这副假模假式的做派。再说了,跟她解释得着么。
“行了,你们注意一点,不要耽误病人养病,我去打饭。”
护士风风火火离开,病房里剩下面不和心也不和的简家姐妹俩。
简青苗不软不硬碰个钉子,面上流露一抹不悦,拢拢才烫好的头发,拎着点心包款款落座。
“看来这养病的日子挺享受啊,几天不见,大姐脸上都捂白净了。”
简青苗嫉妒地盯着简青桐细腻白皙不少的脸,下意识抬手摸了下自己的,摸到一手粉。
简青桐只垂着眼不理人。
她耳力好,已经听见外头走廊逐渐靠近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坚定有力,沉稳又规律,她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唐远征那张肃杀的冰山脸,下意识往上拉拉被子裹住自己。
上回还差点误会他是觉醒冰系异能的五级强者,真的是过分不苟言笑了些,近乎不近人情,看来是把人给得罪狠了。
简青桐暗叹口气,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算算时间,那男人也差不多该来了,毕竟小孩子不能长时间没人照顾。
简青苗见她闷头装鹌鹑,不屑地哼笑一声,动动发酸的腿脚,显摆地把才上脚的新皮鞋往前伸了伸。
“哎哟这带跟的新皮鞋穿着就是累人,不如你这个自家做的旧布鞋舒坦,花了我二十几块呢。
没办法,谁叫我要跟城里人打交道,穿得不讲究可不行。大姐,你这马上也要去部队了,姐夫给你置办新行头没?”
她嘴角翘着,眼底却冰冷一片,虚伪得不加掩饰。
“指望爹妈给你陪送嫁妆就别想了,他俩就是一对只进不出的貔貅!
实在不行的话,我这身衣裳借你穿一天?新娘子嘛,总得撑撑场面,妹妹我对你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