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饭过后,日头正暖,霍云关了院门,带着崔世君沿着后山的羊肠小道缓缓而行,一路走来,并不见其他人影,入目皆是一片残冬的景象,偶然能见到不知名的野草,冒着酷寒露出点点嫩黄,竟带来一丝久违的春意。
山路崎岖,前些日子下了几场雨,路上愈加湿滑,他二人又不曾带火华和阿杏,因此崔世君走了半日,不?免香汗淋漓,霍云这些年四处云游,访遍名?山大川,走来如履平地,他见崔世君走得慢,也便放缓步子等她,到了一处上坡时,霍云伸出手,说道:“拉着我?。”
伸过来的手?掌洁白修长,崔世君不?假思索,直接拉住他的手?,她刚碰到他的指尖,就被冰得缩了一下,霍云反手?握住她,这双手?十?分有力,只需轻轻一拉,崔世君就上了这道坡,她站稳后,刚要挣开,霍云却紧抓不?放,振振有词的说道:“我?牵着你,省得你滑倒了。”
他一向都是这般任性又霸道,崔世君耳根发热,倒也没再逞能,有了霍云的扶持,崔世君不?像先前那般狼狈,稍时,他二人转过一道弯,眼前豁然开朗,一阵微风袭来,顿时吹去了所有的疲惫。
崔世君举目四望,惊喜之?情溢于言表,映入眼帘的,漫山遍野都是梅树,一团粉,一团红,一团紫,像是天女织就的锦缎,不?经意间滑落在这片山头。
这是独属霍云的秘境,他早就司空见惯,看到崔世君难以置信的神情,霍云得意的问道:“如何?”
崔世君没有答话,她和霍云走过泥泞,终于看到这片盛景,她已不?知该如何来称赞,怔了一怔,崔世君微笑着说道:“老侯爷,这是我生平第一回看到如此绝美的风光!”
她长在内宅,及笄后在衙门当差,只比寻常妇人多些自由,今日霍云带她来这僻静之?处,看到成片的梅林树海,连日来低落沉闷的心情也一扫而光。
“我?往常只知后山那片先皇亲手栽种的梅林,不?想此处才是人间仙境!”崔世君感叹道。
霍云告诉她,“这是野生的梅树,只因地处偏僻,又荒无人烟,连正经的道路也没一条,平日少有人来。”
说完,他看向崔世君,语气带着一丝骄傲,说道:“我?只带你一个人来看。”
他脸上带着殷切,像是个急于向人炫耀宝物的稚子,崔世君温柔笑道:“我?很欢喜,老侯爷,多谢你。”
“就知你一定?会喜欢!”他笃定?的说道。
霍云拉着崔世君的手?继续向上攀登,他难得对崔世君谈起往事,“我?少?年时,家门突逢巨变,所谓树倒猢狲散,众人皆怕惹祸上身,最后是先皇抚养我于膝下。”
三十?年前的腥风血雨,崔世君略有耳闻,霍家本是世袭罔替的侯门公府,老侯爷的生母更是先皇所出的嫡公主,他生来富贵,骤然从云端跌落深渊,尝尽世态炎凉,想到这里,崔世君心口一疼,忍不?住紧紧握住他的手?。
毕竟时过境迁,霍云嘴角扬起,他低头看着崔世君担忧的神情,说道:“你在心疼我?”
崔世君不?语,霍云笑了笑,他语气坦然,又道:“这些年,有许多人怜悯我,你倒是第一个心疼我的人呢。”
他道:“我?在清华观长大,先皇教习我?读书做人,是他消去我心头的愤懑,若非如此,我?会变成甚么样子,尚且不?得而知。”
“老侯爷生性淡泊,虽对人冷淡了一些,实是个善良的好人。”崔世君说道。
霍云不?禁开怀大笑,他道:“京城提起我?这个宁国老侯爷,都只道性情乖张,不?好相与,也就你才会说我是个好人。”
“老侯爷的好处,别人不?知,我?却是知道的!”崔世君说道。
霍云眼底一柔,说道:“若是能再早些和你相识就好了。”
“不?迟!”崔世君看着他,随际低头笑道:“能有老侯爷这个知己,我?此生无憾。”
崔世君向来冷静克制,能得她这样一句回应,霍云越发欣喜,他道:“我?记得你说的话,你也要记得自己说的话。”
“嗯,我?记着呢。”崔世君说道。
霍云笑了,他道:“我?年幼时,身边没有玩伴,常常避开先皇身边的内侍,独自来深山玩耍,虽说事后免不?了被先皇责罚,就连服侍我?的人,也时常受我?牵连,不?过来的次数多了,这山里,没有我?不?谙熟的地方。”
“有一年,我?大意跌下山摔伤了腿,那地方荒僻隐蔽,我?掉进去足有两三日,也不?见有人来寻,我?只当小命休矣,不?想正在绝望时,有一只通体发白的大虫出现,这大虫犹如通了人性,驮着我?走出山谷。”
他只怕崔世君不?信,肃然的说道:“大虫驮着我?,一直送到有人烟的地方,这才调头回到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