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只看到当家主母在人前的风光,却看不到她们背后治家的辛酸,何况莫婉这样没出阁的姑娘,打理侯府更是犹为艰难,且不提府里各项庶务,暗地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就盼着她做错事闹出笑话,光是这些,就够她受了。
东郡侯夫妇刚走的前两年,莫少均年幼无知,皇上赐爵的旨意迟迟不下,莫家宗族欺负她姐弟俩无依无靠,三番两次上门挑衅,要不是她拼命护着,再则皇上顾念与先皇后的情份,她们姐弟还不知要流落何处。
莫婉被说中心事,她眼圈儿泛红,强忍着不肯落泪,嘴里只道:“这都是命,谁叫我家老爷太太走得早,我不出头,叫这一大家子指望谁呢。”
崔世君见她满脸倔强,暗自叹了几口气,她说:“好姑娘,你的难处我明白,只是你也该为自己的前程谋划,姑娘家的花期,一眨眼就过了,这大好的姻缘摆在眼前,错过了岂不是可惜。”
崔世君是家里的长姐,再没人能比她更能体会莫婉的心情,她说道:“再者,莫侯爷已长大成人,去年也袭了爵位,姑娘是嫁人,又不是将莫家丢下不管,你们两家结为姻亲,还能相互照拂,姑娘可万万不要想左了。”
“姑姑,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在我家老爷和太太的灵前立了誓言,愚弟没有成亲前,我是绝不会出门子的。”莫婉勉强笑了一下,她道:“日后等他成了家,老天爷要是垂怜,赏我个好人,自是老爷太太在天保佑,若是不幸成了老姑娘,我余生就糊涂着过吧。”
崔世君听着她这话,只觉心内五味杂陈,她给人牵线保媒,女人家这辈子,若能嫁一个良人,下生半与夫君举案齐眉,再生三五个儿女,也就圆满了,若非无依无靠,谁又会将自己逼到如此境地。
莫婉坚持不肯应下这门亲事,着实在崔世君意料之外,不过,她也深知此刻不宜再劝,于是崔世君对莫婉说道:“姑娘,你别回绝得太快,终生大事容不得半点儿马虎,那宁国侯我曾见过,相貌才情都是一等一的好,说句得罪姑娘的话,你与他二人天造地设的一对,要是错失缘分,月老都要拿我是问呢。”
莫婉正要开口,崔世君抢先又道:“也是我的不是,分明知道莫姑娘这些日子忙着莫侯爷考学,还拿这些事来叫你烦心,横竖时日长着呢,姑娘再好生斟酌,宁国府那边且先不急着回话。”
莫婉不愿答应宁国侯的求亲,崔世君只得先用一招缓兵之计,余下的事情,留给莫婉思量。
“时辰不早了,莫姑娘,我这就告辞,姑娘平日闲了,倘若想找人说话,尽管打发人叫我到府里来。”崔世君这话是告诉她要是想通了,随时叫她过来。
莫婉默默点头,吩咐家里的仆妇送崔世君出门,她怔了半日,复又拿出账本,只不过心里存着事,账本上的字一个也没看进。
“我的好姑娘,你还要委屈自个儿到甚么时候呢?”莫婉的奶嬷嬷张氏进了屋,她见她还在看账,急得捶胸顿足,说道:“姑娘还有闲心看账,这么要紧的事,姑娘若是拿不定主意,不如问问族里长辈罢。”
这个张嬷嬷,素日最反对莫婉与崔世君交往,今日她原本在外院与人闲聊,得知崔大姑来找她家姑娘,急急忙忙就赶了回来,当她在外间听说崔世君这回登门,是专程为她家姑娘说媒,那男方又是宁国府小侯爷,恨不得立时冲进屋里替姑娘应下。
这会儿张嬷嬷倒不嫌弃崔世君身份低微,她望着从小奶到大的姑娘,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莫婉本就烦心,看到张嬷嬷在她面前落泪,心中更是发堵,当年为了争夺爵位,他们这一支,除非必要的往来,平日能不见就不见,谁知她这奶嬷嬷还叫她去问族里那些人的意思,族里的长辈巴不得她早些嫁人,好来趁机拿捏均哥儿呢。
“嬷嬷,我自有打算,你老人家歇着去吧,我还要看账呢。”莫婉无奈的说道。
张嬷嬷仗着奶大了莫婉,在她面前颇有几分体面,大着胆子说道:“崔姑姑说得没错,大爷已袭了爵位,宁国府与咱们家门当户对,听说那小侯爷与姑娘年龄也相当,要是错失良缘,难不成当真要做一辈子老姑娘?”
当年莫婉守完孝期,并非没人上门求亲,只因莫少均年少,莫婉不忍心叫他一个人承担家业,因此就这么一拖再拖,后来岁数大了,提亲的人渐渐少了,即便有也都是填房侧室,莫婉本就心高气傲,她们莫家虽说不比从前,她也不肯轻易将就,眼下这个从天而降的宁国侯,叫张嬷嬷看来,简直就是天生来配她家姑娘的。
张氏一边擦泪,一边哭诉道:“姑娘总说要等大爷成了亲,再来考虑终身大事,可是你瞧瞧咱们家大爷,心思全在读书上,等他开了窍,咱们再往哪里去找个宁国侯呢?”
张氏干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从怀里掏出手帕捂着脸放声痛哭,嘴里还说道:“老爷太太啊,你们怎么恁得狠心,早早就撇下姑娘去了呢,但凡要是有个人能给姑娘做主,也不会把姑娘难到这个地步。”
说到伤心之处,张氏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便是莫婉,想起过世的爹娘,眼泪也在眼眶里打着转儿,不过她毕竟当家做主惯了,眼看奶嬷嬷越哭越大声,她唤来屋外的小丫头,沉着脸骂道:“一个个都耳聋了不成,听见嬷嬷哭了,还不进屋伺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