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陆并不是从最开始就是现在这样的性格。
那时候真真正正十八岁的秦陆,跟现在成熟可靠的秦陆,其实在性格上有很大的差别。
上一世十八岁的秦陆,没有这么沉稳,没有这么可靠,也没有这么敏锐擅于捕捉并关心他人的情绪变化。
他只是一个会在学习的时候想出去打球,被人瞩目的时候会有点开心,跟爸妈长时间待在一起会觉得被管束的普通学生。
对身边的朋友会关心,但属于别人说“没事”就会信以为真不去深究的那种关心,并不会去考虑太多。
一个人的性格是不断变化的,由人生的经历来修剪灵魂的形态,就好像十八岁、二十八岁、三十八岁,即使是同一个人的不同阶段,分开来看也可能根本判若两人,因为人是随着不同的经历、随着年龄和阅历增长而改变的。
那时候他只是一个刚刚升上大学不久,会考虑这学期要报哪个社团、没课那天要跟同学去看哪场电影的学生。
会因为父母工作忙忘记联系他而周末赌气不回家,会因为订错闹钟差点错过考试而一路狂奔,注意不到身边的朋友因为什么而不高兴,注意不到父母什么时候工作疲惫需要放松而不是聆听抱怨。
竞演那一天是他曾经的父母离开的日子。
金盏花是秦陆妈妈最喜欢的花,秦陆习惯了常年见家里的花瓶插着金灿灿的花束,不过像十来岁这个年纪的男生不会对花感兴趣,因此从来没认真看过。
直到他清楚妈妈不会回来了。
那天秦陆一个人从学校连夜赶回家,打开家门的时候,低头踩到了什么。
他摸索着打开灯,一瞬间亮起的灯光带来微小的刺痛。
秦陆妈妈是个很热爱生活的人,爸爸的拖鞋跟她是配套的,都是干净的浅蓝色。一双摆放的很整齐,一双一看就是着急出门胡乱一踢,才会被秦陆踩到。
他做不出什么表情,很迟缓的抬头,沙发上还有爸爸乱丢的衬衣和着急忙慌离开时,吃剩下还没收起来的半块面包。
全麦的,味道很素但是妈妈喜欢。
他不知道自己站着看了多久,久到腿开始僵直发麻,久到天色由暗转明,阳光像往常一样照进客厅。
以前觉得温暖,现在觉得不近人情。
秦陆有些麻木的回过神来,面无表情的低头想,别等了。
在听到事故消息时,他只觉得荒谬且出奇的平静,始终没有真实感,甚至流不出眼泪。
然而站在安静的落针可闻,空无一人却充满生活痕迹的家里,秦陆终于崩溃的蹲下来压抑的痛哭。
窗台的金盏花开的灿烂,妈妈精心维护,照顾的很好。
然而他发现自己连一株花都照料不好,甚至不能阻止它衰败下去。
秦陆没再上学,关掉了手机逃避跟外界联系。
他并不想听到自己的朋友问他“你还好吗”,也不想勉强自己回答“不用担心。”
他一点也不好。
很长一段时间内,他大多时候都坐在窗前默不作声的认真看着那束花发呆,直到那束金盏花从灿烂富有生命力到渐渐枯萎。
拖鞋依然按照爸妈离开的样子摆放着,衬衫也依旧丢在沙发上,桌子上的面包变质长了斑,秦陆一动都没动。
他在等他们回来自己收。
秦陆最后一次见到父母的时候,妈妈絮絮叨叨说让他记得多穿衣服,秋末冬初气温变化大,每天出门前记得看一眼天气预报。但是他左耳进右耳出,表面上跟着点头,实际上在想等到学校就没人唠叨他了,晚上跟舍友应该来得及去打会篮球,明天的课不点名应该可以翘。
他很努力的回想,却甚至想不起来当时妈妈的神情。
因为他根本就没注意看。
后来他才明白,某些平淡无奇当时不以为意的日常,并不是能够理所当然的一直拥有并延续下去的。而一旦失去,即使再真心实意的悔过,也不可能再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失去的永远失去,那些曾经不在乎如今却回不来的幸福,永远停在了记忆里,而他甚至记不清当时的对话和对方的神情,因为他根本没有仔细听,没有注意看,时间越久,回忆也只剩下零碎不全的碎片。
秦陆在这场几乎将他毁掉的痛苦中,学会了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