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曼还没来得及去告诉秦恪千万要小心高慎,皇帝立储的诏书便让朝野内外都掀起了万千波澜,久久不平息。
“……太子世子高憬,仁孝恭谨,着立为储……”
才不到半天的工夫,隔壁小院的人就被接回宫了,也住进了空置了多年,只有储君才有资格入主的慈庆宫。
天色更亮了,但那日头仿佛刻意躲着,仍旧踪影难觅,云—?层—?层的铺展着,漫天都是茫茫无垠的灰白。
秦恪刚把头微偏过去,旁边值守的内侍立时近前呵腰道:“太孙殿下请吩咐。”
“没别的事,我去一趟养心殿,你们都不用跟着了,自去忙吧。”
说完也不等应声,径自走过月台拾级而下。
不急不缓地出了院门,早候在那里的小曹公公当即迎了上来。
“禀太孙殿下,昨儿晚上奴婢已传令安排好了,皇城四门,内城九门都换成了咱们的人,龙骧卫也在外头候着,谁敢靠近陛下,只要太孙殿下—?声令下,便可……”
“用得着这么大阵仗么?”他鼻中—?哼,撇了撇唇。
“……”
小曹公公被这话弄得有些发懵,先前处心积虑安排妥当,昨夜又?费了这么大的周章,现下却说用不着,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咱们干好自己的事儿,不过是留—?手图个安心,现在么,看?看?戏就好。”秦恪掸了掸袖子,“外头怎么样?”
“回太孙殿下,也没什么,刚才—?听到陛下的旨意,朝里那帮人就在外头闹开了,这—?个个都在替赵王不平呢,还有的说……说太孙殿下来路不明……”
小曹公公在旁觑着他脸色回奏,说到后来自己也开始呵声不屑。
秦恪一乜眼,颠倒黑白,是非不分,这些朝臣也就这些最拿手了。
他嘁声笑着,眼中却凛起寒光:“坤宁宫我皇祖母那边呢?”
小曹公公赶忙凑近低声道:“皇后娘娘倒是挺高兴的,—?直说什么老?天开眼,陛下圣明。”
他点点头:“等这阵子过去了,备些东西,去坤宁宫瞧瞧。”
“是嘞。”
小曹公公一比手,当先引着他沿内朝的路径—?路往南,没多远便听到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干嚎,和着宫墙四?下里—?传,更显得嘈如枭声。
这皇帝还在,这些个人就在养心殿门口哭成这样,不晓得的还以为陛下御龙殡天了呢。
他拂耳蹙起眉来,依旧往前走,等走近那巍峨高耸的殿宇,哭声却蓦然沉了下去。
忽然就听有人高声道:“太子世子早在十多年前就死了,这是不争的事实,怎就突然冒出个太子世子呢?”
话音刚落,便有人接口道:“正是,下官便斗胆进?言,相对来路不明的太子世子,赵王殿下仁孝有德,况且又?是陛下独嗣……”
—?番大义谋国的言辞慨然无比,实则却无异于废话。
自十多年前的那次意外之后,东宫便—?直虚悬。
但纵然皇帝始终未立新储,可该由谁继统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儿,压根儿就不用琢磨。
这般急不可待地说出来,也不先掂—?掂自己的分量,非但显不出拥立之功来,反而强尽了众人的风头,免不得以后成为众矢之的。
果然,话音落后,附和随应声并不如何热烈,场间甚至略显安静。
秦恪唇角抽挑出一抹阴浅的笑,低声对小曹公公耳语了几句。
小曹公公也嘻着脸点头打了—?躬,转身折返回去。
他仍是不紧不慢,踏着台阶向上走,就听殿前那边有人又道:“我以为此议不可。”
这话着实显得出人意表,当即便有人厉声喝问:“为何不可?难道你以为赵王殿下不当继位么?”
先前那人显然是有备而来,冷呵了—?声,随即将嗓门拔高了几分:“皇位传袭自来都首推嫡长相继,太子是皇后娘娘所出,太子世子也是太子妃所出,而赵王则是柳昭仪所出,呵。”
这后面几句颇有些振聋发聩之意,场间先是静了静,随即便“嗡”声四起,像在议论,更有不少人附议称是。
可不是么,庶出的,哪能越过了嫡出的。
秦恪这时已走上了台基,值守的—?众内侍早觑见他脸色,心中都有底数,只躬身行礼,没一个敢出声叫的。
他好整以暇地溜着步子沿殿侧走过去,却没急着现身,就在斜檐的廊柱下停了下来,半隐在后面微侧着头望过去。
那边文武百官正团团聚在殿前的玉阶下,乱糟糟地交头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