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衙差眼头明亮,自然也瞧见了?,略一躬身,便领着几人过去了。
秦恪眼瞧着她一路奔到廊下,似乎已耗尽了力气,满头大汗,扶着廊柱张口喘息,眉梢微挑,抬步朝她迎了?过去。
萧曼是从西院那边过来的,到这里可着实不近。
念着库房里头那么多的卷宗和?皇史,回?头要是全被烧了还?不知会成什么样,尤其是皇史,真被烧毁了?可不是小事,身为大理寺卿的父亲身上必定担着重责。
到廊下几乎才刚稳住身子,那流云般攒动的袍摆就逼入眼中。
下头昂然翘立的靴尖,更带着股迫人之势。
这个情形不用看神色,也能觉出他心绪不好。
不过也难怪,烧毁了?皇史这么大的事,定然没那么容易揭过去,回?头指不定还?要牵连出多少乱子来。
两两相迎,没几步就到了跟前,对面瞧着,他高大的身子覆影如山,愈发显得威势凛然。
她暗自捏了捏藏在袖中的东西,莫名有了?些底气,这会?子瞧他,也不觉得像梦中那般害怕了?。
只是不想告诉他,因为她不确定这火……是不是他暗地里放。
心里头琢磨着应该如何将自己跑去西院这事给遮掩过去。
“验官身子好些了?么?”
秦恪先开口说了?话,只是这话问得有些叫人尴尬。
萧曼淡声应道:“好多了?,多亏了状元公神医妙手。”
她一边说着,一边不自禁地暗觑那双眼眸中是否盈起异色,堪堪说完时也没瞧出一丝变化来。
可那温柔似水的平静下,似乎本来就潜藏着几不可察的笑,仿佛打从一开始便料到了这番假意敷衍的话。
究竟是从何时开始,不论他做什么,她都会开始疑心了??
她心下暗叹,脸上却还得绷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毕竟当时西院的人全都跑了?,没人瞧见自己,更不会?有人知道她取出了那卷和先太子有关的皇史。
说起这事儿,也是亏了?父亲一直将那卷单独拿出来放了,若不然同那些皇史搁在一块的话,她去的时候早就烧成灰烬了。
秦恪看到她目光中默默盈动的惶色,蓦然一闪,又随着那丝自以为是的狡黠隐没在眼底,只道别人什么也瞧不出来似的。
要是换了别人,该怎么整治便不必多说了。
可对着这丫头,他竟有点动不起气来,反而觉得她还能对自己存着这样的戒备倒颇有几分玩味,瞧着更是合眼了。
他挑唇一笑,当下也不说破,挪步一转,面向廊外。
西院依旧烈焰熊熊,大火映着四?下亮如白昼,漫天浓烟遮蔽,却有一片月光穿云破雾,清冷冷地洒进檐下,正照在他同样薄凉的侧脸上。
“验官自觉没什么大碍了?,但还?是得少劳神,万事都分个轻重缓急不是,什么都没自个儿的性命重要不是么?往后还是别冒险了。”
萧曼知道被他猜出端倪,正觑着他脸色暗自揣测,猛地一听这话,额角更是不由抽跳了?下。
“自个儿的性命确实重要”,原本是不用多想的,可这时听着却有些别样的意味。
她也微侧过身:“方才不过是在隔间里待得有些闷气,我便想去走走,哪知就瞧见了?西院起火,想着总不能眼睁睁地瞧着不管,所以就也想去帮忙,不过去了才知道火势竟那般大了?,所以就转回来了。”
秦恪瞧着她,照着她的性子,真没事儿瞒着的话,根本不会?说这么多,瞧来一定是去过火场,还?干了什么的。
可究竟是什么呢?
他将她上下又仔细打量了一遍,发现她捏着袖子的手竟有些不自然地捏着劲儿,当下就瞧明白了。
她袖子里藏了东西。
去过西院的火场,能藏着什么东西,不是卷宗就是皇史。
两下里再一比较,答案便一目了然了。
秦恪眼底的笑意更浓,索性望着她又说道:“人活在这世间上,谁身边都有个亲的热的,无论在哪儿,也都有人想着念着,那才是真活着。我忽然想,如果?有一天,我这样的人死了?,这世间上是不是也有人想着念着我,甚至会为我难过?从前应该是没有的,后来遇上验官,我觉得又有了?,可是现下还?有往后……我还?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