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痴痴地笑,过肩的头发因为低头而垂落到颊边,有些幽怨有些厌世而受到诟病的长相在这时呈现出了异样的美。好像病态的变态的欲望是五官的养分,在这一刻沿着肌肤纹理疯长,她的脸上开出了一朵娇嫩又含有剧毒的花。
“就要碰你,谁让你当初救的我?我的命是你给的,我黏上你?了,你?甩不开的。”
尤映西气得眼圈都红了,冷笑道:“我当初就不该救你?。”
她没有字字铿锵,力度逐字而弱,猝然建立起来的恨意脆弱得像玻璃,很容易想到檀杏这几年对她的好,也曾经救过她。更何况尤映西本来就不是一个硬心肠的人。
檀杏目睹了她内心的矛盾在脸上变化着细微的神色,莫名感觉到快慰。那就剖开吧,剖开我的你?的血肉,让你知道你?早就长在我心上了,让我叙述过往,似一把尖刀刺进你?的心里。
留下经年不褪的疤,那才好呢。
“你?不会的,你?跟你?妈不一样,你?跟你?爸,呵,也是我爸,也不一样。”
檀杏一直握住尤映西的右手,不放开,就像是知道一旦松开了就是永远地松开了似的。
面对自己是很难的一件事,人活这一生,从呱呱坠地开始,风沙塑肌骨,也馈凿痕。
对檀杏来说,她的疮疤是被时间愈合的,时间也很累,会偷懒,磨洋工,没能愈合的实?际是当初最痛的,溃疮,流过脓。
檀杏从玉南县说起,从穷得窗子破了都没钱修拿纸遮的破屋子说起,从病得快死了的檀可柔说起……她好像生来就是沙袋,给人出气用的,檀可柔打她,村子里的孩子说她是野孩子,也打她。
来到了江市,最后一缕希望,被俞淑容拳打脚踢没了半条命。
等她再回玉南县,檀可柔病死了。没有遗言,只有一个空荡荡的家,还有她茫然得不知该如何走下去的人生。没法走,也不敢死,还想去见你?,那就跪着走。
去讨百家饭吃,馒头、面糊、剩饭剩菜……能填饱肚子的都吃,不至于饿死。好在,还有隔壁家的阿婆,日子才没有太苦。
她的妈妈曾将余生许给尤庄琛,被对方欺瞒,当了自己也不知道的小三。回到玉南县,又被弱精男哄着生孩子,檀可柔那漂亮的歌喉再无?用场,亮相也是在县医院的产房里破了音一样难听的吼叫。
跌宕的遭遇,这一凿子下去,将?檀可柔整个身体洞穿,她的魂魄没了,神识飘散,对檀杏时而温柔时而残暴,爱是血缘,恨也是血缘。
每每看见她,就会想起尤庄琛。
檀杏说了很久,眼泪何时落下的也不知道,她在该进入下半截的时候停了下来。对照着檀可柔,她忽然明白自己的喜欢为什么是扭曲的,必须是爱恨纠葛才感到痛快的。
那一颗颗眼泪落到了尤映西的手腕上,很烫,像是在心里烫出了一个洞。尤映西不自觉地去交叠自己与对方的人生,她的恨还来不及筑起一面墙,就背道而驰地产生了不该有的共情与怜悯。
本是同根生,相似的遭遇,相同的因。
尤映西咬着唇,她一边听,一边也在感受着伤口上被人撒盐的痛。
“……所以我去了那家洗车店,你?妈经常去那里洗车,我分了几次动的手脚。出事的时候我给她打了电话,我说,阿姨,还记得我吗?我是檀可柔的女儿,你?当年想打死我,我回来了,要进尤家的门了。”
尤映西缓缓闭上了眼睛,她永远也忘不了噩梦一样的那天晚上,在此之前,她是想为俞淑容讨个公道的,真相的背后却是她妈妈的嫉恨惹来的灾祸。
果然有因就有果。
那我当年救了檀杏又结的是什么果?
我救了她,所以她没死,她没死,所以她长大以后利用意外害死了我妈,害死了江旭冬,也害得我与江晚姿被迫分离,爱不能见,恨也不能见。
闹个半天,源头是我吗?
檀杏像是猜出来尤映西想的什么,单手捧起了她的脸:“姐,不是你,是尤庄琛。”
尤映西打开了那只手,想站起来,却没力气,她手向后扶着墙,笑了一声:“那你怎么不杀他?”
“你?想的话我也可以。”檀杏笑了笑,“杀你?妈也是一样的,一半是为我,一半是为你?,她死了,你?也解脱了啊。”
话音落下就是毫不留情?的一耳光,尤映西的手抖得厉害,她看着头歪到一边脸上浮起伤痕还在笑的檀杏,觉得对方简直是无可救药。
“我解脱了?解脱个屁!你?有什么权利替我做决定啊?你?根本就不知道……”万般言辞,滚上来又吞下去,吐露的却是自己都意想不到的话,“还有爸,凭心而论,他后来没有对你不好……”
檀杏固执己见:“但是他对你不好。”
“那是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尤映西借力起了身,她脑子很乱很乱,千丝万缕,根本捋不出合适的态度来对待檀杏。
尤其是刚才激愤之下的脱口而出,如果不被打断,完整说完,势必夹杂着她站在姐姐立场上的劝诫。
这几年的相处改变了很多,尤映西也是这一刻才发现,她压根就没法将?檀杏当做纯粹的仇人,既恨她,又割舍不下那份感情?。
也许就像檀杏说的那样,她救了她,甩不开的。
檀杏受了一记巴掌的脸颊很痛,嘴角都流血了,她顾不上去管,有种惶然感顺着四肢百骸蔓延到了全身。她发现,她在向另一个时空的自己靠近,如果真的杀了尤庄琛的话。
尤映西弯腰捡起了手机,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她要走了。
“要是我那天晚上没救你?,你?是不是也要杀了我?”临时起意问的问题,尤映西看向檀杏。
檀杏坚定地说:“我不会。”
但事实?就是,“檀杏”真的这么做了。
尤映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她揉了揉发红的手腕,转身的刹那却被突然起身的檀杏压到了墙上。力气很大,像是压抑了许久的一个动作终于得到实施,尤映西的脊背磕到墙上,痛得她闷哼了一声。
兜里的手机兀自在响动,应该是江晚姿打过来的,她想去拿,檀杏握住了她的手。
没给尤映西任何反应的时间,檀杏微微仰起下巴,在她的唇间留下了一个很深很深的吻,甚至咬出了血痕。
檀杏抿了抿嘴唇,像是在品尝淡淡的血腥味,她露出满足又沉醉的笑容:“所以我不会。”
所以的前面是什么?她没说,又好像是说了。
藏在了这个类似于庄迩对崔醒的吻里。
作者有话要说:妹妹的隐藏属性:病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