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三班是文科实验班,女生多男生少。
高一下学期期末刚分完班的那个假期,班主任陈倩先是开了个班会,又将这帮半大不小的孩子带去博物馆参观了一个下午,借的是江市一中一直以来都有的暑假研学名头,目的自然是促进学生的感情交流。
这不一开学,基本上大家都互相认识了。
女生相邀着去上厕所去买零食的很多,致远楼旁边就是食堂,里面有小卖部,高二在二楼,下去再上来都很快。座位是开学那天自己选的,十几个男生散落在教室四处,美其名曰为阴阳相济。
参观博物馆那天尤映西参赛去了,没去。
一个学期下来也没发展别的同窗感情,这会儿她在班里的交友圈还是高一时候的那两个,闵又年与陶欢欢。
朋友多还是少对尤映西而言没太大影响,她不怎么喜欢人际交往,觉得累。
从高一就喜欢靠着窗边坐,那个时候不是在这栋楼,那栋楼要旧一些,是一中历史悠久的老建筑。
窗外是临近后门的竹林。她喜欢看太阳西沉,落到学校外面一墙之隔还没来得及拆的棚户区后面,将剥落的墙皮染成砖红色。棚户区改造的那阵子她也在看,轰隆一声,与四周的高楼大厦格格不入的低矮楼房土崩瓦解,空气中尘土飞扬。
夕阳像一颗金黄的卤蛋,没了楼房的遮挡,硕大了很多。
尤映西不禁会想,是机械车推倒的棚户区,还是棚户区背负了太久的太阳,终于被累垮了。
她从小就会有很多这样大人不屑一顾的想法。四五岁的时候尤伊暖给她讲故事,水中捞月。尤映西真的去捞了,在自家庭院的游泳池里,月亮没捞着,她落进水中,差点没命。
在水里咕嘟咕嘟喝着水,眼睛睁大,见到一跃而下的尤伊暖,还有裂开了的月亮。
后来家里没了游泳池,尤映西直到现在都不会游泳,还有点怕水。
尤映西与尤伊暖相差很大。
尤伊暖口齿伶俐,尤映西从小也就在姐姐面前话会多一点。尤伊暖很受长辈喜欢,尤映西不懂怎么与长辈相处。尤伊暖外向,尤映西内向,就连叛逆的那一面都是收着的,不像火,烧成一片人尽皆知的灰烬,而像是冰,融化了,还是水。
涓涓细流,很快又会凝成冰,她作为水的可能性被冻成固态。
尤映西在两个形态里艰难平衡,日子久了,有时候都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高二的这栋楼,窗外是田径场,风景乏味很多。
有个班在上体育课,懒懒散散没骨头似的跑步。尤映西默默数着,一圈,两圈,三圈……数着数着变成一天,两天,三天……还有多久能放假。
放假那天是元宵,江晚姿会在江市吗?
余光中有个男生向她这桌靠近,尤映西还没回头,闵又年先伸出了手:“干嘛呢干嘛呢?近前观赏校花要收费。”
“说话十块钱,送巧克力三十,告白五十。”陶欢欢坐在前桌,啃着面包,翻着从家里带来的时尚杂志,狮子大开口。
男生一愣。怎么不去抢。
这还没完,闵又年腾地一下起了身,杵在过道上,店小二似的右臂一扬,努嘴示意她的座位:“有偿出租vip座位,一天……”
“哎,陶欢欢,一天多少钱来着?”
陶欢欢腮帮子鼓鼓的,喝了一大口牛奶才算咽下去:“唔,一百啊,不是你定的么?”
旁边有人开玩笑:“啧啧啧,漫天要价,还有没有王法了。”
“闵又年你也太埋汰了,好歹你进校那会儿我也给你投过校花,怎么现在沦落成黄牛了。”
这是个男的,闵又年满教室追着他揍。
焦点一时变成了耍猴戏的那两个。男生上前了一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他手里拿着一本习题册,开了口:“尤映西——”
周遭的人屏息凝神,等待他表白,也等待他表白被拒。
尤映西认识这个男生,好像叫边川。分班考试的时候见过,她的橡皮擦掉了,他帮她捡了起来。
后来成绩一公布,她是第一,他是第二。
戏剧性的结果,所以别人都以为在他们身上会发生一些故事。
窃窃私语的人越来越多,尤映西面露疑惑:“嗯?”
边川将习题册翻开,他折过角,很快就找到那道为难了他一晚上答案竟是略的题目。
“这道题,你能帮我看看吗?”他弯着腰,笔尖指了指被划过很多道痕迹的附加题。
看热闹的人作鸟兽散,陶欢欢回头瞥了一眼,觉得这男的真无趣。
尤映西浏览了一遍题目,巧了,是假期里补习班的老师教过的例题,解法一样,只是题干变了。
她撕了一张草稿纸,简略地写了几个公式,递给边川。
边川碍于不知道尤映西旁边的这个座位是不是真的一次一百,不敢坐,伏在书桌上对着公式又将题目仔细梳理。
恍然大悟,边川开心得眼睛发亮:“谢谢!”
这是她身边少见的一类男生,真正的书呆子,只是简简单单在问数学题,没有装作无意落下情书。
尤映西笑了笑:“客气。”
闵又年追着男生到了教室外面的走廊上,不小心碰着了人。
她抬头,见是张思源。
一句对不起还没起头,闵又年先咦了一声:“你怎么在这儿啊?”
理科班不都在对面的明德楼吗,大老远的过来干嘛?
张思源长得很帅,只是眉宇间有股阴恻恻的气息,脾气在学校里也是出了名的差。
他往教室里扫了一圈,尽量将自己的偷窥表现为光明正大在找人,然后以没找着收了个尾。手插进校服衣兜里,不轻不重地与闵又年擦肩而过,口吻都很欠揍:
“关你鸟事。”
整一个此地无银三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