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姿走到了画室门口,冷冷清清,她以为没人,画笔沙沙沙的声音微弱极了,差点儿被窗外的雨声盖住。她侧过头,这才在墙角处见到人。
尤映西的身影单薄瘦削,几乎被身侧的一座半身石膏雕像全都遮住。她今天穿得很温暖,卫衣搭着一件双排羊角扣外套,头上戴着一顶米色的贝雷帽,帽子靠近江晚姿的这一侧别了个大胖猫的胸针。
十七八岁的女孩儿,衣服不知是自己搭的还是俞淑容搭的,几次见面穿着都很漂亮。
画着画着,她拿着画笔的手顿了顿,不知是被什么难住了,眉头微蹙,右颊鼓起一个小小的包。太专注,也没发现有人。
画室的老师刚走,宣布下课以后他又留下来单独指导了尤映西一会儿。他的偏爱注入行动里,大家嫉妒虽嫉妒,但也能理解。谁让这个女孩身上那么多光环。
家里书画两界的人脉都有,只要潜心在里面,日后的成就可想而知。
宋可其见老师唠叨个半天,等不及了,先自己去洗了画具。等回来的时候见到画室门口有个女人,个子高大卷发,粗略一看是个美女。画室这层的电梯没锁,因为名声在外,附近好奇来观望的人不少,周末还有家长带着孩子过来。
她没当回事,径直往里走,走了没两步忽然停下来,回头看向门边那人,眼睛瞪如铜铃,一个大大的卧槽来得突然,吓得尤映西抖了抖,画笔上的颜料便滴到了衣襟上。
她从包里翻出纸巾,一手拿着纸巾,一手拿着水杯,杯口对着盛着污水的小桶,倒了一些水将纸巾浸湿。勉强擦掉一些,但还是在衣服上留下了一小团青黑色的污渍。
看了看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儿的江晚姿,又看了看画架上夹着的画作。离尤映西预想的进度还差一些,她不喜欢将计划好的事情拖到以后来做。
为难了一会儿,尤映西最终放弃了,她的自律与强迫症都输给了见到江晚姿就开始心律不齐的身体反应。尤映西收拾着眼前的一片狼藉。
江晚姿显然也有些惊讶,但反应没那么大,对眼前这个不认识的女孩笑了笑:“怎么了?”
她的声音不像大多数女生的纤细甜美,冷一些,惯常说话的音调又压得很低,显得慵懒而随性,还有点烟嗓的味道,但没那么粗。
“你是江晚姿吗?就是拍电影的那个?”宋可其健步上前,将江晚姿看了又看。
江晚姿略一思忖后轻轻点头,便见到女孩儿在她眼前激动地上下乱跳的模样,欢呼声大得几乎要将楼板震塌。江晚姿不明所以,如是过了半分钟左右,宋可其终于冷静下来,解释道:“我我我叫宋可其,我是你的粉丝,我特别喜欢《野马之夜》!”
宋可其还因为这部电影成了郑令原的影迷,只是郑令原后续的作品都质量不高,总是在男人戏里当花瓶,演技没有凸显的余地,人设也很差。
她后来慢慢没去关注了,但这部电影真是她心里的白月光,还想着哪天一定要见见导演。
这会儿见到真人,激动得说话都磕磕巴巴。
尤映西拎着小水桶要去隔壁的水房洗画具,走到门边,朝低着头在宋可其匆忙找到的一个小本子上签字的江晚姿问道:“你怎么来了?”
宋可其愣了愣,目光在二人之间来来回回,突然明白了今天见到江晚姿好像并不是巧合。
“尤叔叔让我来接你,顺便回家吃饭。”江晚姿抬头看了尤映西一眼,又垂下头写字。宋可其要的不只是签名,还有电影里一句很经典的台词。
宋可其凑过去踮起脚尖看,不禁哇塞一声:“好好看的字啊。”
尤映西个子要高过宋可其不少,她不用踮脚,稍稍仰头就能看见。江晚姿握笔的姿势其实不太对,大拇指包着食指,前两天还莹白洁净的指甲涂了靛青色,那只手在小方格的纸上留下了硬净疏阔的字,笔触锋利转角又圆润而平滑。
像她的人,表面是冷的,相处起来又很舒服。
“我爸都没说。”
江晚姿已经在收尾,有几根发丝垂落到她耳边,微微卷起的弧度。尤映西这才注意到她不仅做了美甲,连头发也卷了。
江晚姿:“可能忘了吧,我还能骗你吗?”
她不禁莞尔,签完字将东西都递给宋可其,没留神这位小粉丝挨自己挨得挺近,纸笔都没递过去,被宋可其凑过来的身体挡了一下。
两个人的肩膀紧紧挨在一起,这一幕真的有些碍眼。尤映西几乎是本能,手快过脑子地将宋可其往后一拽,猝不及防之下,宋可其差点儿没站稳,瞪她:“你干嘛呀?”
“陪我去洗画具,还有衣服,你看,都是被你吓的。”
宋可其本意是想要个合影,毕竟这位导演实在是太漂亮了,怎么混的是幕后,要是个演员,啧,郑令原那张脸真不算什么。这会儿被尤映西脏了的衣襟吓了一跳,也忘了合影的事:“怎么这么一大块?颜料弄的啊?让你系围裙你不系,臭美吧?”
宋可其怪心疼这件外套的,说她知道一家干洗店洗得还挺干净。
尤映西抬头看了江晚姿一眼:“你等我一下。”
江晚姿点头:“好。”
水房就在隔壁,两个女孩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眼前。
江晚姿的目光落在地上。走廊铺着青灰色的瓷砖,尤映西大力之下一手拎着的水桶摇摇晃晃,溅出来不少水,一小滩痕迹,被瓷砖的底色衬着,乍一看都不怎么能看出来。
明显的是尤映西刚才的眼神。
她眼睛很大,不是稍微用点力瞪人都像翻白眼的三白眼,而是又大又圆,盛满了很多情绪一不小心就溢出来也不自知的那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