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这话原是文人用来嘲讽江湖人不懂得谦让,然而到了如今,除去汴梁是武林公认的第一圣地,江西道的江宁书院也在近年成为了大家认可的第一书院,现任大理寺卿卢广秀便在江宁书院读过书。
暂且不提江宁书院如何成为第一书院,现在只说中岳道,有了第一自然也就会有第二,这兴业府在武林中的地位仅次于汴梁城,而本地的兴业书院若是论名气,也能算作仅次于江宁书院的第二。
虽说无论是文还是武都没能成为第一,但同时坐拥文武第二,兴业府的繁华可见一斑,这里既有快意恩仇的江湖游侠,也有羽扇纶巾的书生,两者和谐共处,奇妙的生活在同一方天地。
在大多数人的印象中,许多豪侠不过是些江湖草莽,字也不识得几个便仗着一身蛮力出来闯荡江湖,同样在他们眼中书生也不过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两者并不相通。
然而兴业府却打破了这一刻板印象,这里的书生文能吟诗作对武能飞檐走壁,同样这里的侠士们也不是胸无点墨,行走在街头随处可见混在一处勾肩搭背的游侠书生,氛围和谐。
躲过因为文章意见不同突然打起来的几个书生,路过互相争论哪对对子更工整相称的游侠,小白忍不住笑道:“来这儿只觉得十分自在,师兄有没有这种感觉呢?”
温玉函拉住她的手防止走散,温和道:“兴业府人文风貌如此,海纳百川,于这里行走确实轻松许多,也因此鱼龙混杂,师妹还需多加小心。”
何止是鱼龙混杂,路上不小心撞倒一个人对方都可能和五岳世家有牵扯,门门道道多着呢,就如同商家在开阳府独霸天下,此地五家势力胜于官府,让朝廷十分难受,问题是五大世家盘踞此地多年,想要连根拔起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被逼无奈之下官府也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朝廷特地将六扇门总部建立在南芒、首阳、中岳三道交界处,也未尝不是存了监管的心思。
兴业府繁盛,物价自然也高,然而宝珠客栈却是不愁客源,作为宝珠商行名下最具代表性的客栈,但凡能住进来都是一种体面,此次受邀前来的江湖人除了温玉函外还有诸多侠士,不乏大势力的精英弟子,人家也不稀罕去五岳山门借住,免得起了纷争受人鸟气,财大气粗的那些就自掏腰包住了宝珠客栈。
作为兴业府这边的东道主,老五家自然也有财力报销客栈费用,甚至听闻是老五家邀请的人,客栈老板都不敢收费,然而宝珠客栈与寻常客栈不同,背后是宝珠商行,连优惠都不屑给,多的是人抢着住他们客栈,而正因如此,来宝珠客栈下榻更是一种身份的体现。
由此小白和温玉函还没踏进客栈,便遇到许多江湖中名气不小的侠士,甚至――还有六扇门的人。
一男一女,皆是头戴斗笠,若不是穿着制服又系着腰牌,看上去与寻常侠士也没什么不同。
小白心里嘀咕,这六扇门的人怎么有钱住宝珠客栈了,就算回去能公费报销也太奢侈了吧?
大家显然没有在客栈前寒暄的兴趣,一路赶来兴业府已然十分疲累,不过是互相颔首算是打过招呼,本来嘛江湖人也没那么多规矩,像谢逍那般叽叽歪歪说半天的属于少数,而非常态。
然而今日宝珠客栈有些不同,挺着大肚子的富态老板竟然巴巴站在门口,时不时搓搓手,显得有些紧张,他旁边还跟了一水儿漂亮的小姑娘,老远看到这奇异景象,小白嘲笑道:“这老板怎么回事儿?跟个老鸨似的。”
她手里还拿着入城时买的煎饼和糖葫芦,温玉函皱眉唤她一声,小白当即低头吃饼,老实闭嘴。
然而当他们走近时,老板突然发亮的目光让她有了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下一秒老板抬手,身后的小姑娘立刻从挎着的花篮中撒出一捧捧花瓣,一齐娇声欢呼:“欢迎少主光临宝珠客栈兴业分号!”
老板殷勤上前又是作揖又是问好,一水小姑娘也凑了过来把和小白一同陷入呆滞的温玉函挤开,亲亲热热围着小白,擦汗喂水还想帮她拿行李,这般动静顿时引起周围人侧目,小白面色发苦道:“没必要吧老板……话说你都是从哪找来的姑娘?”
“诶呦,少主可别这么叫我,唤我管老八就是,姑娘是从商行那边借的,质量有保证,请少主放心!”管老八献媚笑着,他消息灵通,却是早一步从商行那边打听到少主要过来,经过激烈的角逐后才干翻其他对手领到这份好差事。
本来大家商量着在府城门口迎接少主,但是少主脾气不太好众人也有所耳闻,讨论后料想少主舟车劳顿定然想要好好歇息一番,便把管老八派出来做前锋,其他人则观望一番再行动。
小白莫名牙酸,她突然意识到这次江湖之行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眼见连那两个六扇门的铺头都停下朝这边看,她心累打发走殷勤的老板,拖着欲言又止的师兄去往订好的院子。
温玉函早就晓得小白是商家少主,但过往他一直缺乏一个明确的认知,尤其是共处几年后更是习惯了亲切好说话的师妹,忘记了对方的身份。
而此时他突然意识到,小白的地位并不逊色于谢逍,或者说比起势力遍布东西南北的宝珠商行,谢家也就在中岳道这边横行,且还要顾忌其他四家。
但不管小白是什么身份,她都是他的师妹,不会改变。
所以温玉函选择了不过问,他替师妹收拾好行李,而屋内已经提前备好了浴桶铺好了被褥,甚至打开桌上食盒就能看到排列整齐的京桂坊点心,还有特制的机关拉绳,随时都可以拉拽传唤小二。
管老八已经尽全力做到了最好,他特地花了大价钱打听清楚少主的喜好,纱帐换成红色,随处可见赤红的花束,被褥枕头也给弄成大红色,让一脚踏进的人会误以为自己进了喜房。
不仅梳妆台内放满了新送来的珠宝首饰,衣箱里也叠好了一件件新衣,从短打到裙衫应有尽有,这些显然就是本地商行的手笔了。
她将身后长刀搁在桌上,才坐下便有暗卫跳下替她捏肩捶背,还有一个熟门熟路端着热水过来,脱去小白鞋袜给她洗脚顺路修剪指甲。
这段时间她一直与大师兄待在一起,又是走水路,温玉函功夫在江湖上已是不弱,暗卫也不敢太接近,便不远不近跟着,兴许温玉函已经有所察觉,只是没有说出来罢了。
小白许久没有被他们这样贴身伺候,很是不习惯,身子难免有些紧绷,没想到几年过去这些暗卫的服务不仅没有生疏,反而从原来连头都不会梳的大老粗进化成专业技师,不过她并不是那种严于律己每日自省的人,没有喝退他们,而是逼迫自己学会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