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格尼丝将视线从清单上挪开,声音低下去:“我记不得克里斯汀都有什么遗物。”
“这--”苏珊娜将“不可能”咽了下去。
“没有阅读过的东西,我不可能记得。”艾格尼丝脸颊发烫。
“理查根本没有给过你类似的名录?”
艾格尼丝像个犯错的孩子,垂着头轻声说:“我……那时对这些事根本不在意,就没有看。前任公爵夫人的东西我也几乎没有动过。”
安于懒散倦怠生活的那个自己,又怎么会预料到,她放任大部分事务不闻不问会有这样的后果?
眼见线索断了,苏珊娜也鲜见地无话可说。
“对不起。”
苏珊娜阖目,紧绷住没泄露的疲倦之色陡然浮现。她揉着眉心轻轻摇头:“我不能怪你。”
像要慌忙弥补无心之过,又可能只是想要从自责和困窘中逃离,艾格尼丝重新开始阅读苏珊娜批注过的清单:
……
北海珍珠一串,来自提洛尔萨菲尔男爵的礼物。
金戒指两枚,一枚镶嵌绿松石,另一枚镶嵌猫眼石。
红宝石胸针一枚,镀金银底托,成人礼时来自陛下的礼物,有一枚配套的红宝石颈饰。
红宝石颈饰一枚,金质,成人礼时来自陛下的礼物,有一枚配套的红宝石胸针。
珊瑚耳坠一对,……
艾格尼丝跳回上一行,喃喃:“红宝石胸针……”
这个名词唤起了如今看来已然十分遥远的回忆:
她从装有宝石、珍珠和珊瑚的天鹅绒盒子中挑拣出一枚红宝石胸针,在加布丽尔的颊侧比了比,而后将那一整盒克里斯汀的遗物都送给了少女。
那是伊恩到谒布鲁格斯那天早晨的事。
艾格尼丝宛如骤然被钝痛击中。
在流血。
台阶上刚好错过彼此的视线,含笑带刺的问候,锦标赛上的自白,第二支舞,坠落的焰火,暴雨前的花园,凶杀,真相,离别,和别离。
“你想到了什么?”
“这些……珍珠项链到珊瑚耳坠这几行的东西,我可能见过。”
苏珊娜重复第二遍的时候,艾格尼丝才听清她在说什么:“这些东西都在布鲁格斯?”
话语的残片从创口中汩汩涌出。
女士,让我们一起从这无趣的舞会逃走吧。今晚十二点,公共林地入口。你好自私。要被摧毁的人是我,被你。下次见面时要换你先亲我。我无法为你而死。
“不,我将它们送给了加布丽尔,你也知道那孩子的事,”艾格尼丝撑住梳妆台桌面,嗓音突然拔高,仿佛想要盖过什么,“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艾格尼丝?尼丝,冷静点。”
苏珊娜的呼唤将艾格尼丝瞬间拽出回忆的漩涡。儿时,在艾格尼丝学会与诅咒般的记忆里共存之前,一直是这位长姐以货真价实的魔法话语,将她拴在现实的栈桥上。
“我--”艾格尼丝张了张口,发不出声音。但只要挪开视线一般换个话题,她就立刻找回了嗓音:“但是,我不记得那个盒子里有项链吊坠。不,不对,在更早之前,我和乔安整理可以让加布丽尔保管的遗物时,她的确解释过,那枚胸针原本有一条相配的项链,但是已经遗失了。她为此道歉,我……没有放在心上。”
“我知道了,我会立刻拜托人去向加布丽尔核实。”
艾格尼丝跟着木然地点了点头,意识到苏珊娜似乎不准备继续开口,脸色再次因为恐慌而变得苍白。
--公爵们的私事。
--向理查大人效忠的一位骑士消失了。
--因为他打算叛逃多奇亚。
--理查大人拜托我们处理了他。
--处理了。
多简单又残酷的词语,足以令呼吸变得困难。
“艾格尼丝,发生什么了?告诉我,看着我,来。”苏珊娜搭住艾格尼丝的肩膀,发现她竟然在发抖。
艾格尼丝往门外看,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了微弱的声音:“那是艾奥教团的人。”
苏珊娜骇然睁圆了眼睛。
“告诉我,求你了,他是否还……”艾格尼丝揪住苏珊娜的手臂,盯住姐姐的眼睛。
只是问句的开头便已足够。苏珊娜明显动摇了一下,仓促地别开视线。
这反应令艾格尼丝脑海中一片空白。
但随即,苏珊娜幅度极小、却明确地点了点头。
这动作宛如印在了艾格尼丝的视野之中。她几乎是立刻回忆了数次片刻前见到的场景,才确认这答复并非错觉。
顷刻之间,数月来积压在心头的阴云消散一空。她轻飘飘的,甚至想要拥抱来到她面前的任何人。她在哭吗?不知道,无关紧要。
“他在哪?”
但在苏珊娜给出答复前,艾格尼丝又忽然摇头,叹息似地改口:“不用告诉我了。”
苏珊娜因为对妹妹的一连串表现过于惊讶而陷入了沉默。
艾格尼丝十指交叠于身前,微微低下头:“如果我想见他,我会自己把他找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也就是说,如果艾格尼丝不想见伊恩,她就不会去找他(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