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权酒为他鞠一把同情泪。
无论这些凡人的想法如何,两位(准)神明踏上了去汉城的计程车。
南希也不多问,只是看着毛泰久带着她忙碌穿梭。她许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什么也不想,不去算计,放空大脑,把自己托付给最信任的人,任由他带领着,渡过一个未知又美好的日子。
没了豪车,毛泰久只能在地铁和公交之间做出艰难选择。最终他选择前者。
南希坐在距离地铁售票处不远的奶茶店里,透过玻璃看着毛泰久鬼鬼祟祟在人群后晃来转去,偷偷观察别人怎么买票,有点想笑,又有点感动。
“我们泰久第一次坐地铁吗?”等他回来,南希接过票,咬着吸管,吐字不清“三号线?还故意买的终点站。保密措施做得挺严格。”
“开什么玩笑。”毛泰久不满自己能力受到质疑,“走了。”
“奶茶还没喝完,不能浪费,我不走。”南希拒绝。她心情不好,连带着珍珠奶茶都不香了。
猫眼无辜地在毛泰久身上扫来扫去,一副有恃无恐地模样耍着赖:“告诉我要去哪儿,我就马上喝完。”
毛泰久薄唇轻挑,他突然俯身,滚烫的唇从南希唇里接过吸管,深吸一口——
“喝完了,我们走。”
沾着奶茶的唇还与南希浅浅一碰,送给她一个奶茶味的吻。
南希:“?!”
她还没有回过神来,手腕上一烫,被人牵了起来。
毛泰久带着她坐上汉城地铁三号线,此刻并不是高峰期,两人很轻易就在地铁上找到两个空位。
刚一坐稳,南希的控诉就来了:“小偷,为什么要偷我奶茶?”
她板着脸,声音严肃,打定主意要让毛泰久深刻意识到自己犯下的错误。
“你的奶茶?我以为那是夫妻共同财产呢。”
男人却挂着浅笑,没有丝毫愧疚。
他低头拆着手中方方正正的纸盒,说着看似不相关的话题:“其实你差不多猜对了,这是我第二次坐地铁。上一次……”
毛泰久抬眸,看了崭新车厢一眼,脸上的笑容有些复杂:“上一次还是在三号线开通的那一天,我和妈妈一起来坐。她说要带我去看汉江。”
他沉浸在某段温馨的回忆中,连声音都沾染上温柔。
南希第一次听他提起母亲的事,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我那时情绪淡薄,但现在回想起来,应该有兴奋,也有开心。那大概是我童年……嗯……我人生中为数不多的美好回忆。”
毛泰久攥紧包装袋,塑料纸在他手中发出吱吱嘎嘎的怪声。
南希垂眸看了一眼,是一条耳机。地铁站附近的电子产品价高又劣质,不知毛泰久为何会买这个。
正在疑惑,毛泰久长臂一伸,环绕过来,把一侧耳机为她戴上。
他的指腹有些粗糙,摩挲在南希的耳廓上,立即红了一片。
舒缓钢琴渐入,空灵美妙的女声吟唱也随之而来。
劣质耳机线相当短,当毛泰久也戴上另一边时,长度就不够用了,两人只能紧紧靠在一起,头抵着头,发烧互相摩擦,纠缠。
南希拨大了音量,才勉强盖住自己的心跳。
“自从妈妈离世后,我就再也没有坐过地铁。”
“如果身边没有重要的人,一个人坐地铁,不是太惨了么。无论窗外是怎样的美景,都没有人可以分享。心里的苦痛也没有人可以倾诉。傻子也好,普通人也好,聪明人也好……甚至没有任何情绪也好。都没有人在意。”
毛泰久闭上双眼,他似乎又回到了那日,地铁上人海汹涌,面目模糊的母亲给他戴上耳机,微笑地把他搂在怀中。
列车在黑暗隧道中不断穿行,突然,他身边一空,母亲温暖的躯体变得冰凉、苍白,扭曲,车厢内不再欢声笑语一片,人们默然着脸,僵硬地走来走去。
他慌张、失措,却没有人可以依靠,只能蜷缩在椅子上,最终,他长成套着虚伪外壳的成年人,车厢内满是血腥与尸体。每一份痛苦和绝望都在黑暗中凝成束,开成花,把他拉向泥泞沼泽。
就在他放弃挣扎,任由自己沉.沦时,有人却来到了这节车厢。
毫不犹豫地坐到他身边,给予他力量。
毛泰久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再坐地铁。
也以为永远不会再找到生命里重要的那个人。
可遇到南希之后,这些“以为”全部成了笑话。他甚至不忍心看到她有一丁点难过失落,她刚一皱眉,他就撕开身上的伤口,把那份最想掩藏起来的不堪,也是最美好快乐的回忆与她分享。
他想让她快乐起来。
不惜一切代价。
他无所畏惧,也不再彷徨。
南希就是他的万灵药,足以治愈一切。
“以后不会再有许智慧,那个模仿犯也绝没有机会再伤害他人。”
“我向你保证。”
耳中女生的哼唱高亢起来,钢琴声中加入提琴的和弦,毛泰久紧握住南希的手,一字一顿:
“南希,不要难过,我们一起去汉江。”
他话音刚落,地铁冲出黑暗隧道,三号线行驶在东湖大桥上,飞跃汉江。
眼前陡然明亮起来,夕阳温柔的金色光芒涌入车厢,直接掩盖下白炽灯冰冷的光线。
蜿蜒汉江与江畔的高楼大厦都被夕阳镀上金边,赤红的云在天边翻滚,雪白的水鸟成群结队而过。
年幼的毛泰久曾被眼前的美景震撼,如今,他将这份美景分享给他最重要的人。
南希猫眼瞬间睁大,她急忙忙转身,小孩子一般反跪在椅子上,双手扣着椅背,把小巧精致的下巴枕在那里,歪头看着窗外的风景。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声音轻柔:“我感受到了……泰久的心意。”
“我很高兴,谢谢你的分享。”
就算是怪奇故事里沉满尸体的汉江,也有如此恢宏震撼的美景。
哪怕是常年行驶在黑暗隧道中的地铁,也有冲入阳光的那一刻。
耳机中钢琴曲停止的瞬间,南希低声呢喃:“泰久啊,我们已经在汉江了。”
汉江不在未来。
就在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