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桃枝摇曳,他躬身行礼,姿态如青松翠竹,挺拔俊逸,如玉的面上,眉目清隽,宛若水墨画就。
桃林青青,惟他一袭绯衣,烈烈夺目。
“宋大人无须多礼。”诚王声音温煦,上前,欲亲手将他扶起。
宋炽直起身,不动声色地?避开?他手,黑沉沉的眸落到初妍身上,神情沉静,声音温煦:“殿下在此,你怎么冒冒失失地?闯进来了?”
态度一如他还是她的兄长时。
初妍垂头不语。
诚王忍不住道:“这事怪不得姬姑娘,是孤无意中?闯入此处,扰了姬姑娘的雅兴。”
“殿下。”宋炽含笑道,“殿下宽仁,然,女儿家名声要紧,她总要自?己当心。今日幸亏是臣撞见了,若是其他人见到,岂不是百口莫辩?”
诚王哑口无言。
初妍心弦紧绷。他说得云淡风轻,她却?听得胆战心惊。他离开?前对她势在必得,甚至人在山西,也不忘送她乔迁礼物。以他的性子,一回?来就撞见她与人私会,抓到了她的错处,怎么可能如此轻描淡写?
宋炽见她木愣愣的没有反应,眉心微皱:“还不向殿下请罪告退?”
他是在帮她脱身?初妍终于反应过来,无声地?向诚王行了一礼,正要退出。宋炽忽然叫住她:“等等。”向她走近,在她身边站定,伸手。
熟悉的沉香木的气?息袭来,初妍愣愣地?看着?他的动作,只觉鬓边有什么掠过,完全?无法?反应。
宋炽的眼中?忽然就透出了笑意,白皙的指尖拈着?一片桃叶,递给她看:“这里,沾了一片叶子。”
初妍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低下头:“多谢阿兄。我,我先走了。”慌乱地?向桃林外退去。
诚王望着?这一幕,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又?很快将脑中?奇奇怪怪的念头甩去。对方?可是宋炽,上辈子从未成亲,最后还出家了的宋炽,怎么可能?
他做出这样不避嫌的举动,应该是把姬姑娘当作妹妹看待吧。毕竟之前他将她误认作了自?己的妹妹,姬姑娘在宋家也生活了一段时间。
梦中?,兄妹俩的感情也极好,否则,宋炽助他登基后,也不会不顾规矩,什么恩典都不要,只求他将他的妹妹放出宫中?,送回?宋家。
可到最后,只有她的尸骨回?到了宋家。
是他对不起他们,娶了蛇蝎心肠的女人,让对方?有机会害死她,没有做到自?己的承诺。
诚王怔怔地?望着?初妍消失的身影,心中?怅然。还是宋炽开?口道:“殿下若无其他吩咐,臣也告退了。”
诚王心中?微动,开?口道:“宋大人且慢。”
梦中?,他与宋炽一直是点头之交,直到对方?被逐出宋家,身败名裂,因?为初妍才有了深入交集。后来,也是为了要救出被卫昀强夺的初妍,才达成合作。可如今,初妍被忠勇侯府认回?,他似乎失去了未来和对方?深交的机会?
没有宋炽,他想如梦中?一般登上那至高之位,得到自?己心爱的姑娘是痴心妄想。如今,好不容易在这里和宋炽碰面,他是不是该珍惜机会?
另一边,初妍很快退出了桃林,心头兀自?忐忑。
算算日子,宋炽确实差不多该回?来了。只是,今日是休沐日,他怎么一身官袍?是衙门里有事吗?可若衙门里有事,他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初妍百思不得其解间,忽然听到梁六娘欣喜的声音:“姬姐姐,你出来了。”
初妍循声看去,见梁六娘坐在石阶上,百无聊赖地?绕着?手中?的衣带,望着?她的神色带着?欣喜。初妍望向她的手,空空如也,显然先前说要去摘桃子的话只是虚词。
梁六娘顺着?她的视线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她手中?的桃子,意识到什么,露出羞愧之色:“姬姐姐,对不起,我……”
初妍静静地?看着?她,梁六娘说不下去了,手中?的衣带在指上绕得乱七八糟。
初妍走近她,将手中?的桃子一股脑地?塞给了她。
梁六娘愕然看向手中?忽然多出来的桃子:“姬姐姐?”
初妍道:“六娘不是说想摘桃子吗?这些给你。”
所以,她真去摘桃子了,殿下见她难道就为了陪她摘桃子吗?不可能吧。梁六娘迷茫地?看向初妍。初妍却?看也不看她,抬步向上走去。
梁六娘忙抱着?桃子追上:“姬姐姐……”怯怯地?问道,“你生我的气?了吗?”
初妍淡淡一笑:“怎么会?”她不会生梁六娘的气?。对梁六娘来说,一边是诚王和她的哥哥,一边是刚认识的她,梁六娘会做出这种?选择乃人之常情。但,她也不会再次给予对方?自?己的信任。
有些东西,一旦产生罅隙,便再无弥合可能。
梁六娘看着?她的神情,莫名不敢再开?口。
两人安静地?沿着?台阶向上走了一段路,忽然听到叮叮咚咚的琴声传来。初妍听了一小段,听出弹的是一曲《高山流水》。弹奏之人显然下过苦功,曲声悠扬,峭拔处巍巍如高山,宛转处又?淙淙如流水,颇得高山流水之趣。
只可惜,弹奏之人过于注重炫技,失了情感倾注。高山流水遇知音,本是挚友相交,心心相印,情谊内蕴,在此人的演绎下,却?只觉琴音悦耳,缺了份打动人心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