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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监工(2 / 2)


赵年的气色不佳,显然是劳累所致,李白坐在赵年身边,倒了一杯酒递给赵年。

赵年颔首,接过来,偷看了李白一眼,默默浅酌着杯中之物,心不在焉地发着呆。

李白会不会觉得我烦人呢?就像,就像吴指南小时候,嫌弃圆娘妨碍他玩耍一样,觉得自己累赘,麻烦?真正的麻烦。赵年只沉浸在深深地担忧中,并未觉得比较的对象有什么不妥之处。

“阿年。”

“什么?”赵年愣了一下,茫然地看着李白。

“你想出蜀吗?”

赵年被问得发懵,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李白看着赵年,静静等着她的回答。

赵年垂下头,盯着地上的杂草,坐立不安地挪了挪身子,感觉过了很久,再抬起头时,李白还在她的身边,神色如常。

“我会妨碍你的。”

“我不介意。”

“也许还会犯错,和上次一样。”

“我会看着你的。”

“会不会有人取笑你?”

“他会后悔的。”

赵年忍俊不禁,几乎可以看见李白舌战群儒的场景,举起手来,和李白碰了碰杯。

半杯酒下肚,烦杂的情绪似乎随着山风而逝,整个人都松快了。

她想去。在赵年心底,她依然是那个刚刚成年的大孩子,世界才为她展开全部的模样,等着她走近,进入。她舍不得卢月和赵蕤,却无法对内心的渴望视而不见。

转眼之间,萦绕赵年的乌云顿散,方才还心事重重,这会儿又笑盈盈的,无忧无虑品着美酒,着实有趣得紧。

李白的嘴边噙着浅笑,为赵年斟了一杯。

这一趟远行,归期不定,前路皆未可知,这样的情况下,带一名女子随行,自然是不便的。不过他向来不喜遵从既定的规则,厌弃陈规旧习,也从未把赵年当作普通的小娘子看待,稍加细想,倒是没有什么不可为的。

李白微微眯着双眼,微凉的清风拂面,惬意地喝了一口酒,语气不轻不重地说道。

“无须心急,我会等你的。”

赵年望着李白,眼睛格外明亮。

阳光明媚,碧空澄澈清透,山风拨动着翠绿的树海,一切都耀眼得很。

她有一股冲动,把世间最好的一切,送给面前之人,换他驻足,博他一乐。

赵年心中有一个声音,反复低语着。把一切告诉他,以前的,现在的,未来的,他的命运,历史的选择,都告诉他。

李白又往赵年杯中续了一杯,随后摇了摇依旧鼓鼓的酒袋,挑眉道,“剩下的,都是我的。”

说完这话,李白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赵年的状态,唯恐对方不依。

赵年回过神来,感觉自己像是魔怔了,顿时感到后怕。低头看着手里的酒杯,仰头饮下,脑中终于是清醒了不少,怔怔地捧着空酒杯。

“装可怜也没用。”喝了几次酒,李白知道赵年的酒量,自然要把控着,以免她又喝多。

赵年压下内心的震惊,心情复杂地望着李白,正想加倍对他好的时候,怎么会在此刻抢他的宝贝疙瘩呢?

“好,都是你的,我不抢。”

李白错愕地打量着赵年,一脸怪异地望着她。

“你……”

“不喝不喝。”赵年摆了摆手,乖巧无比地笑着。

这个模样,在李白眼中却是十足逆来顺受的表现,他顿时没有了坚持,并毫无原则地反问道。

“还是,再来一杯?”

赵年懵然。

李白不大自然地假咳一声,觑着赵年,解释道。

“有我在,多喝点也无妨。”

赵年笑着点点头,举着空酒杯说道,“说的极是,有劳十二郎再分两杯酒与我吧。”

“偷吃胶牙饧了?”

赵年眨了眨眼睛,反应过来后,好笑道,“出门前,有吃了半筒吧。”

“这也太费钱了。”李白摇了摇头,满脸肉疼道。

“东西都下肚了,李郎君想听些什么,不然来一个无下限赞美李太白的小游戏?”赵年一本正经道。

李白乐不可支,笑声朗朗,不知不觉间,又给赵年添了几杯酒。这轻松愉悦的气氛,俩人都不再在意其他,着眼于当下的风景,眼前的人。

“你这馋嘴猫。”李白看着见底的酒袋,颇为无奈地扶额。对于即将到来的旅程,有了几分担忧。

“你要乖乖的。”

我还不够乖?

赵年晃了晃脑袋,双手托着脸颊,说道,“我扮作你的婢女如何?尽量不给你惹麻烦。”

李白摇着头,立刻回绝了这个提议。

“不可,男子出门所带的婢女……”哪里是真的婢女?还不都是风流郎君的小妾。

李白说了一半,又停了下来,赵年不明所以地瞅着他,“嗯?”

李白瞧着赵年的眸子,终是无法把这些风流之事说出口来,语气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女装出门不便,时下女子也以穿男装为风尚,我已为你备下了男子的衣物。”

赵年坐直身子,受宠若惊道,“你都准备好了?”

“出门在外,我们以兄妹相称便是。”赵年高兴,李白的心情也随之高昂了许多,看她笑得开怀,李白不由伸出手来,摸了摸赵年的头发,心情很是愉悦。

“这样也好,不会坏了你的美事。”

赵年拉长了尾音,饱含深意地看着对方。李白是一个大诗人,诗酒人生,有美人相伴,方是快意。想他在扬州一掷千金时,恐怕是没少去喝花酒的。

意味如此明了,李白想看不出来都难,捏着赵年的脸颊,也不顾她哀声求饶。

“你一个小丫头,懂什么美不美的?”

赵年挣扎许久,才逃脱了李白的魔爪,向后挪了挪,双手护着脸,没好气道,“你别小瞧我,我还知道有许多夜里才挂起灯的画舫酒楼呢。”

李白微微蹙着眉头,不知道赵年是从何得知,压低声音说道,“不许胡言。”

“好好好。”赵年举着双手,做投降状,不与他计较。

长安官员之间互相宴请玩乐也总爱去平康坊,朝中风气如此,自上而下,文人墨客也以风流韵事为傲。他既是去寻入朝为官的机遇,自是不能免俗的。李白并未把这些应酬放在心上,如今听赵年提起,却有一丝怪异的情绪涌上心头。

“我爱酒,独爱与挚友相伴畅饮,可在外应酬交友,免不了要去些风月场所,阿年要知道,我若是去,也是为了酒与友。”简而言之,我可不是寻欢作乐,沉迷美色的男子。

赵年点了点头,却没有把这一席话放在心中,只是好奇地问道,“你为什么想做官?”

李白静了一瞬,闭上眼睛,又睁开,看着赵年。

“一生所学,若不得施展,不能平。”

李白语调平缓,神色平静,然而赵年却生生窥见了睥睨天下的一身傲骨。她脑中闪过李白入朝为官的一句诗——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外面或许没有什么特别的,也不是那么美好,危险不可预知,可是不去,她会不甘。正如面前的人,设身处地,她理解李白,理解他为何明知道前途不明,也要全力而为。

人生漫漫,任何善意的忠告都无法浇熄心中的火焰,唯有亲历,走过,看过,尝过,听过,哪怕跌跌撞撞、泪血交融,亦是无悔此生。

伏在李白的肩头,昏昏沉沉睡着之时,赵年忆起方才的动摇。

好在,好在没有把那些说出口,没有阻碍他的人生,干预他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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