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姝在那个晚上才知道,母亲约傅野参加两日后的家宴。
所谓家宴,应该指的是贺家她舅舅那边的宴请。
贺家男人从小便喝酒,酒量自是不?言而喻。
贺家许久没?有喜事,长辈又很严苛,怕是傅野过去凶多吉少。
可不?去又不?行,晏姝早早地便担忧上。
可除去这个,她最?近有一桩极好的事情。
她又拿奖了?。
母亲离开后的第二日,在办公室里,傅野在外间打电话。
他最?近好像很忙,有很多电话。
晏姝只当是池泽市那边的工作总要找他,也没?问过他到底在忙些什么。
她小心地朝外间又看了?看,确认傅野短期不?会进来,然后才悄悄拉开抽屉,拿出藏在里面的邀请函看了?又看。
藏青色的信封里,夹着一张白色的邀请信。
内笺上有音符的烫金凸起。
是国内很负盛名的奖项要请她出席,她入围了?最?佳作曲人。
虽然最?佳作曲人最?终花落谁家还留有悬念,要在现?场揭晓。
晏姝把玩着手里的信觉得?,她似乎没?有必要去了?。
她的右手食指夹着那薄薄的卡片,左手拄着下巴。
盯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宋体字间,映射出的她的脸。
屏幕里是一个把头发全部盘在脑后的姑娘,眉宇间多了?成?熟。
一点也没?有之前的模样。
不?仅如此?,屏幕上市场部的这份报告,她现?在能一眼看出里面的问题。
现?在,她是一台运转良好的工作机器。
休息间里,摆着傅野送来一整套作曲设备。
她很喜欢,可现?在仅仅成?为她在工作之余最?好的休憩手段。
这样的她,还有什么必要去这场颁奖典礼吗?
假设她拿了?奖,那么在举起奖杯的时刻,也正宣告着属于?她的这段短短而又难忘的音乐生涯的结束。
在散场的时刻,就是梦醒时分?。
她会脱去礼服,在每日清晨换上款式各异的西服,在各式各样的合同、材料之间斡旋。
若是她没?有拿奖,那她连那段作曲生涯最?后的完美句号都拿不?到。
她实在是没?必要去。
可这样的不?舍情绪,她藏得?极好,一直扮演着快乐的晏家继承人的样子。
她终究离她的音符越来越远了?。
晏姝叹口气,拉开抽屉,把那封邀请函重新放回去。
她拉开键盘,重新开始投入工作中。
一刻钟过去,傅野还没?回来。
晏姝忍不?住抬头又朝外看,却看到他将一个黑色的东西放回口袋。
她重新埋下头,继续和工作抗争到底。
脚步声一点点靠近。
晏姝条件反射性抬头,看到傅野重新走回来。
他的唇角噙了?一点点笑意。
“什么事,你这么高兴?”晏姝手从键盘上挪下来问他。
傅野拉了?把椅子坐到她旁边,带着笑说:“你爷爷的病情,我找朋友看过病例。虽然棘手,但是并不?是毫无办法?。”
“真的吗?”晏姝的眼睛亮了?亮。
晏老先生的病很难办,他的脑梗很严重。
会诊的医生一波又一波,却束手无策。
“真的,明天医生会来会诊。”
“那太好了?,小橙子也说他请来的德国医生有办法?,到时候可以让他们?一起会诊。”晏姝站起来,松松地圈住他的脖子。
原来他最?近一直在默默帮爷爷找大?夫,怪不?得?一直忙忙碌碌。
晏姝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气分?外心安。
她奖励地朝他的侧脸亲了?一口。
傅野趁势把她扯进怀里。
没?有留一丝空隙。
晏姝怕小陶突然进来,轻轻推了?推傅野,却毫无用处。
“别动?,”他微微仰头:“还有个事,想和你聊聊。”
晏姝很少听到他这样正经的语气,一下子被唬得?一动?不?动?。
“怎么啦?”她紧张地问。
“没?那么吓人,”傅野从她胳膊下面用力,把她压到腿上坐着:“只是和你谈谈。”
这个姿势确实不?像谈什么正事。
可他的态度一本正经的,晏姝还是有点担忧。
“到底什么事?”晏姝直接把手放到他的喉咙下面:“你背着我找人了??”
傅野笑了?笑:“你这样想我,那看来我不?用问了?。”
“开玩笑呢,”晏姝把手收回来,重新圈住他的脖颈,坐得?更?稳当些:“你说嘛,到底什么事?”
“本来这事,是想等以后我们?关系更?进一步再?提的,”傅野抽出左手放到肩头一点点揉她的掌心:“但我等不?下去。”
“怎么了?呀?”晏姝一脸不?解地问:“关系更?进一步的事,我们?不?是已经做了?吗?”
“……”傅野本来是极严肃认真地想和她谈,却被她清奇的思路带跑。
他笑了?笑,对着鼻尖亲了?下她的嘴巴,然后接着说:“你说的这件事,我们?晚上再?做。我现?在要说的是另一桩事。”
他指的不?是这个。
晏姝在这一刻觉得?自己是小色P无疑了?。
她朝后缩了?缩,红着脸问:“那到底是什么?”
“你喜欢做这些吗?”傅野把工作椅稍微转了?半圈,对着工作台上垒着的材料问。
她一直觉得?这是她该做的必须做的。
一直以来,大?家也只是问她能不?能适应、累不?累,做不?做得?到。
怎么可以有人忽然开口问她喜不?喜欢呢?
她也是有资格可以不?喜欢这些的人吗?
她一点都不?喜欢。
突如其来的委屈,涌上心头。
晏姝撇了?撇嘴,泪花就要包不?住了?:“我不?喜欢。我一点都不?喜欢。虽然我好像也能胜任,可我一点都不?喜欢。可我哪里配不?喜欢。”
傅野向前倾身,一只手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抽出两张纸给她擦拭眼泪:“真是小哭包。”
“我爷爷就算病好了?,我也不?会让他再?来这里了?。做这些事好辛苦。”晏姝抹着眼泪说。
“有些事,你不?主动?说,我也不?好提。”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轻声说:“你要是信得?过我,你们?家的公司交给我打理?”
晏姝一愣,圈着他的脖子解释:“我不?是不?相信你。主要是这些东西很累脑子,我怕爷爷累到,也会怕你辛苦。”
“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他把另一只手也放到她的腰间:“一份工是做,两份工也是做,没?什么的。”
“这样可以吗?”
“自然可以。”
“可你好累,”晏姝把圈着脖子的手揽得?更?紧了?些。
“累倒没?什么,”傅野指了?指休息室:“总见你的眼神往休息室的MIDI键盘上看,心里不?是很好受。”
心事被戳穿,晏姝的脑袋耷拉下来。
“我最?后再?提醒你一遍,如果?以后有心事,要和我直说。”傅野的右手捏捏她的腰:“要不?然,下次真的要罚你。”
晏姝的重点被后半句吓到:“你会体罚我啊?”
“对,打屁.股。”他的手向下移:“我告诉过你。”
晏姝欠欠身,挣扎着要跑,却被人按下。
“我在说正经事。我平时很忙,难免会忽略你的心情。”傅野伸手拉开抽屉,把躺在里面的藏青色信封拍在桌面上:“要是我没?看到这个呢?你是不?是就不?去了?。”
“……”晏姝垂着眼,目光聚焦在那抹蓝色上:“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这个倒不?重要,”傅野用食指和中指夹起信封皮,朝晏姝晃了?晃:“我只看到这信封的舌头都要因为你偷看太多次,而折掉了?。”
“……”晏姝抢过信封,抱到怀里。
小心思被人戳穿,还有点难为情,她低着头强调:“你偷看我东西。”
“我拉开抽屉找一份材料,不?小心看到的。向你道歉。”
“好嘛好嘛,我原谅你了?。”晏姝抱着信封说:“那你说的那条路子真的可行吗?董事会的人……”
“可行,这些你不?用操心。”他轻轻搂住她的背,半真半假地说:“欺上瞒下,我最?擅长。”
晏姝想了?下,好像确实是很让人心动?。
还有这等不?用干活的好事。
她笑着撤后半寸,然后推他一把说:“我好像引狼入室。”
“现?在才知道?”他笑着捋了?下她的头发:“为时已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