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到了。”狱头恭谨地提醒着骆思恭,也打断了他的思绪。
骆思恭点了点头,不用说话,狱头便知机地退远。
隔着粗大的木栅,李三才坐在一堆稻草上,一头白发有些蓬乱,但神色却甚是淡然地望着骆思恭。
突然从家中被缉捕,连夜押入京城镇抚司,李三才从惊愕中渐渐恢复平静,开始冥思苦想因何获罪。
李三才不是个普通官僚,他的才智也绝对胜过绝大多数人。有钱,也有交际手腕,更识人,才能编织起一张大网,为自己遮风挡雨。
而且,除了贪渎,李三才率性,敢说敢干,还有自己的价值观、政治主张和思想取向,真是个极为复杂的人物。
但不管如何,身陷囹圄的李三才却并不绝望。他现在虽然已是平民之身,但交游广,人脉多,很多都是朝中高官,还能不援手施救?
所以,李三才觉得只要撑下去,咬死不认,很快就会被捞出去。
另一个让李三才颇有信心的原因,则是在当时官场上奉行的不是规矩的规矩,那就是官罢而止,不深究其罪。
简单地说,就是你如果贪污了,有人弹劾,你觉得要凉,就赶紧主动辞职。这样的话,哪怕朝廷未批准,你挂印而去,这事儿也基本上算是了了。
听起来有些怪异,但这就是党争的恶果。弹劾你,主要目的不是惩治你,为朝廷追回损失,就是党同伐异,赶你下台。
人都滚蛋了,目的已经达到,谁管你贪了多少。
穷追猛打,会让人诟病的。再说,凡事留一线,谁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也是一样呢?
所以,李三才被贬为平民后,便回到通州,安安心心地做个富家翁,一点也不担忧。被缉拿进镇抚司,短暂的惊惶之后,他也不是很恐惧。
只不过,当骆思恭面无表情地站在外面,在冰冷的目光注视下,李三才表面镇静,心里却有了不祥的预感。
如果是官员举报弹劾,李三才不害怕;但要是皇帝下旨办案,事情就不好办了。
李三才不是没想过这个,但他觉得可能性不大。
皇帝岁数还小,与自己并无交集。天启元年,辽阳失陷,御史房可壮接连上疏请求起用李三才。朝廷因此讨论商议,官员们意见相持不下,只好搁置下来。
就算没被起用,可听说皇帝颇为心动。这才过去多长时间,怎么会突然翻脸,对已是平民的自己下手呢?
现在,当骆思恭站在面前,李三才虽然还疑惑,可心却往下沉去。
七十岁的人了,在意的不是自己的命,而是家人的死活吧?
骆思恭审视着狱中的李三才,揣摩着李三才的心态和想法,微微抿起了嘴角,对自己的判断很有信心。
“骆大人。”李三才终于拱了拱手,开口说道:“草民有礼。”
骆思恭眯了下眼睛,沉重而阴冷的声音缓缓从口中吐出,“圣上让本官给你带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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