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月在心里大骂茯苓这个傻蛋,他虽然胆小但是不傻,神界派人来审查大人肯定是想给大人找茬,他不帮着把人弄走还跟人家一起摆瓶子,这要是出了什么意外谁负责!但辰月不能走,此时大人们都在四楼的熹華厅,青杳哥哥刚刚上去,他得留下看着茯苓。
辰月袖下攥紧了拳头,死茯苓,亏得大家一起帮你还钱,你还这样胆大妄为,回头我就告诉哥哥,看他怎么收拾你!
***
熹華厅是主家的会客大厅,众人上了楼,一眼便瞧见一位蓝衣美妇候在门口,面容姣好,气质不凡,鬓上戴着支罕见的蓝金步摇,见到众人率先屈膝行礼,恭敬端庄。兴许是容貌太过于出挑,她看着并不好相与,更像精明冷酷的女官,代表着伶香十里向来客表达恭敬。“伶香十里总管事培素,见过各位。”
她不拖沓,说完就带着众人走向不远处华丽的黒木镌雕的花门,沧浪跟在后头,眼光对她一阵打量,若他没记错,这个培素应该是曾经是芳淮帝妃的陪嫁。据长辈们所说芳淮帝妃美艳绝伦,是曾经“六界第一美姬”,且性情温柔如水,天真烂漫,惹得无数神君狂热追求,偏得她有个特别霸蛮的侍女,面对不入她眼的神君直接一盆冷水上去,不够再拿扫帚补,有多少她就赶多少,群情一度陷入低迷。但好像也没多久,芳淮帝妃突然自己带着嫁妆与陪嫁去敲天吴帝君家的门,然后她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嫁给了天吴帝君。
神君们人都傻了,他们想不明白自己哪里比不上天吴帝君了,她嫁谁不好,为何非要嫁给天吴氏。那里是神界的地狱,天吴氏是头最可恶的囚徒,她怎么可以嫁去天吴氏呢?
沧浪也觉得这位帝妃真是不聪明,神界那么多大好人家不选,非栽到天吴氏那个坑里,不过他也庆幸帝妃选择了天吴帝君,因为他很欣赏他们的大儿子恪然,没有他们他就不会有恪然这个对手,只是不知道他还要多久才能出关,唉,恪然呐,你快点出来吧,我们打完一架就下来游历,我们就顺着宴河上师的踪迹开始,惩奸除恶,匡扶大道。哦,对了,你这么大了应该要找帝妃了吧,以你这个身份怕是在神界难找哦,那就在下面找好了,我帮你把关……
沧浪正浮想联翩着,天知道他是多么想有个棋逢对手的朋友,不求像宴河上师有白崔嵬、于临渊那样的左膀右臂,每天有人能跟他打打架、说说话就行了,至于什么身份什么地位,管他什么身份地位,他青阳氏统统都能帮衬起来,所以呀恪然,你赶紧出关吧!
不知不觉到了门口,众人跟着培素走进去,厅里的铜雀盏自动嗤地亮起火花,照亮了整个厅堂。沧浪吓了一跳,这厅室是由黑曜石打造,布局考究,陈设大气,瑰丽至极。明黄的灯火相映,奢华又带上几分神秘。
厅内浮动着一股独特的冷幽之香,地面铺着昂贵的织毯,一眼望去地面,竟没有半分瑕疵,融融与厅室交融。脚下的地织坚实柔软,像是河岸边的草堆,光滑的水晶地面宛如平静的湖水,行走其上,直令人一阵临水的恍惚。
培素在前头边走边说,“贵客们留心脚下,水晶太滑,要走织毯上哦。”
火凤不由得主动应了一声,厅内正中高悬着一片青缦,里头罩着宴会的席台。青缦后隐约有几人在交谈,稚子听到动静后第一个冲出去大喊“外公外婆”,紧接着玉馥出来恭迎,与大家亲切地攀谈起来。几道人影迅速跑去远方,顺着他们的方向,沧浪看得东方的老木壁窗那原来有一道小门,但被中央的青缦遮住大半视野,只见得几位青衣侍者在门前陡然停住,随即弯腰行礼,一个纤细的人影从缝隙间一闪而过,伴着“哒哒哒”的脚步,身影印在青缦上,竟出奇的曼妙。
鹤岚。
他的脑中现出这两个字。
脚步声格外清晰,她似直接走在水晶上,那冷香的味道也越发清晰起来。隔着帘子,那轻盈细碎的步子好似直接踩在他的心尖上,他的心陡然乱了。
“外公外婆,姐姐来了!”映岚被海神拥在怀里,大声喊着。
沧浪莫名有些紧张,胸腔里的东西狂跳不止,若是寻常公主他绝对不会多看一眼,但她不一样,她是天吴氏,更是下五界位及权臣的千面佛,他从未想过公主竟能与权臣叠加,他想象不出这是何副光景,他的两位叔叔也想象不出。诸神的目光齐刷刷地集中在那片身影上——出来吧,镇端天吴氏的小公主,让神界看看,一直活在传说中的你到底长什么模样罢!
青缦款荡,她悠然地抬起裙脚,迈进辉煌的灯火里。昏暗就像封存记忆的水面,当她破水而出的那一刻,眼前的景象皆因她的出现,顿时鲜活起来,她像随身带来了一泓清泉,在她出现的那一瞬给所有人都洗了眼睛。
她穿着一袭青衣,蓬松的衣料像花瓣儿拥着她,肤白若雪,她比花蕊还要柔嫩。五官立体精致,眼睛像浸在水中的翡翠一样澄澈,眼角却微微上扬,纯净的瞳孔和妖媚的眼型奇妙的融合成一种极美的风情。月唇皎皎,唇珠盈盈,美得不可方物。
众人瞪大了眼睛,她走得不急不缓,每一步都优雅得恰到好处,轻扬的裙摆在她脚下翩跹如浪,云鬓上垂下的金流苏轻扫着她的香肩,但她的步伐绝非柔软的莲步,起落间十分干脆利落,似狐似猫,摇曳生姿之余更有一种自带千军万马的气势。
只见她双手置于身前,恭敬地对宾客行了一礼,倒映着火光的眼眸流光璀璨,柔嫩的双唇轻启,她缓道,“镇端天吴氏鹤岚,见过列为上神。”
她的声音分外甜软,像冬天里一碗香甜的甜豆沙圆子。
“不用谢,诶,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啊,在这做了多久啦?”曲顾问。茯苓很乖,“我叫茯苓,今年刚满十四,那是辰月,他比我大几个月,我们都是大人收养的孤儿,从小就在岛上了。”“那在这儿工作辛不辛苦呀,吃的住的可都好?”辰月心头一紧,赶上去想让他住嘴,可茯苓还是开了口,“我们在这儿可好了,大人每个月都给我们发月钱,我们每个月都能到铺子里做一套新衣服,吃饭的话想自己做就做,不做就去雨花巷里吃。”“雨花巷?哦,是不是那条小吃街啊,听说里头好多下五界的小吃呢。诶裴乔,我们也去一下吧,我想尝尝小吃什么味儿。”“好呀!来我们伶香十里当然要去雨花巷吃饭啦!”茯苓一把碍眼的辰月推开,两眼放光地向他们介绍着,什么糖葫芦、驴打滚、糖油果子,馎饦、小面、刀削,烧饼、锅盔、蛋饼啥的,酸的甜的辣的什么味儿都有,两位天神听得胃正痒痒,一个人冷不丁地打断他,“茯苓,你在跟谁说话呢。”
茯苓一看原来是青杳,“啊,哥哥,我在跟上神们介绍我们雨花巷的小吃呢。”青杳听了眉眼顿时一横,抬手对两位天神致歉,“二位上神,实在对不住,那些都是下五界为了图方便省事的吃食,上神素来恪守清规,实在难以相配,属下不懂规矩,肆意妄言,属下日后一定严加管教。”
茯苓手里的花枝啪的掉到地上,僵着身子,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又犯错了,这是为什么呀!
“诶不不不,千万别,”曲顾忙说,“茯苓这孩子挺好的,你别罚——”
而就在这时,在青杳猛然抬头的瞬间,裴乔曲顾同时感到天灵一震,随即一股刺骨的严寒顺着脊柱急转而下,不等他们开口,青杳转身奋力跑向楼梯,二人下意识地展手欲飞,却意识到在下五界他们根本用不了神力,暗骂一声后也跟着跑上去。
前头的青杳衣袂飞扬,一马当先,后面的曲顾裴乔紧随其后,三人此刻脑中只有一个念想——魔界怎么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