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官一事在谢谨那里埋下了改革的种子,于朝堂之上发生的事情让这颗种子发了芽。
谢谨来的早,站在前面闭目养神,间或打量一下太极殿内的群臣,大家都是各站各的,也不曾拥围言论,谈笑风生,虽说王庾两家已然联姻,可她看王延之跟那庾氏的人也没多少往来。
她只想静静的等着姜则过来,熬过今日的早朝,不过一小会功夫,便听得远处传来嬉闹喧哗的动静,她皱眉回头。
恰巧是近日新晋的那几个世家子弟,官服穿的松垮,官帽也未曾戴正,脚步虚浮,眼下青黑,那癫狂放肆地模样,十有八九是吸食五石散过量。
不只是谢谨,桓景王延之王韫之看到这番情状都是忍不住恼火。
谢谨眯了眯眼,见他们入殿这么久还不曾收敛,扬声道:“放肆!”
几个世家子弟一下子回了神,没有再嬉闹,停在原地不知所措。
谢谨的话可是比皇帝还要管用的多。
“这是在太极殿,尔等如此胡来,衣冠不整,纵情嬉闹,你们把这里当成什么地方了!你们族中的长辈就是如此教你们的?”
谢谨连点了几个人名,语气凉的让人心寒。
“这就是几位族中杰出的儿郎?依我看,如此放诞无礼,看来各位是未曾好生教养过的,再敢有下一次,本将军很愿意帮你们管教管教。”
管教,自然是用军中的手段去管教。
这一通发火让那几个世家子弟惶恐不已,但都还是没低头,大家都出身士族,谁又能比谁差到哪里去。
他们总觉得谢谨杀人也只敢杀庶族,倘若她敢对士族之人动手,必将引起士族的围攻。
他们现在已经忘了王贺是怎么死的了。
谢谨每日看着这些人,火气越来越旺盛,到底还是没有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姜则。
姜则愈发听从王延之的话,王氏一度风头鼎盛,谢谨也很想知道到底姜则是怎么想的,虽是祸不及族中子弟,之前王贺已然谋反,他怎么还敢如此信任王延之,当然谢谨没有过多的插手。
她素来知晓士族之间是需要平衡的,不可有一家独大,树大招风,倘若王氏无不臣之心,她也愿意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只要王延之不轻举妄动,谢氏亲兵也不会动。
下朝回府之后,王韫之几乎是紧跟在她后面前来拜访。
谢谨也有些日子没同王韫之谈话了,自上次王韫之表露态度之后,她一直没有给回应,她不敢保证王韫之话的真假,过于轻易的相信,到时候若是琅琊王氏反咬一口,她也要头疼好久的。
谢谨问了他一个问题,“王韫之,王延之知道你来找我吗?”
“不知,在下说过了,在下同司空的合作,只建立在两个人身上,无关家族。”
王韫之前不久也升了官,太中大夫,和王延之一样,常伴君王身侧。
“好,今日你来所为何事。”
“太极殿上那几个士族子弟,司空有何想法?”
谢谨专心的擦着剑,面色未变,漫不经心道:“我能有什么想法,不过是训斥了一番,也不会有什么其他的事情。”
王韫之身子微微后仰,笑道:“看来司空还是不太相信在下。”
“既是如此,在下就说说自己的想法吧。”
“扶持庶族,选出真正才德兼备的贤士入朝为官,不知司空意下如何。”
只能说她和王韫之想到一处去了。
谢谨把剑收了回去,锋利的目光投向王韫之,她浑身气息冷肃,带着些战场上惯有的警戒和谨慎。
“士族是大魏生存之根基,倘若扶持庶族,难免士族势力衰落,你们琅琊王氏不是素来注重地位和声望的吗,你可知你今日所言若是实现,你我二人都是在违背家族的家训。”
王韫之垂眸,素净飘逸的衣裳在他身上总是比别人多些韵味,他精致的眉眼不曾颤动,只是说:“自然知道,可是扶持庶族也不代表就要打压士族,两者,可以共存,共存之下,大魏才会有更好的将来。”
谢谨一时之间没有说话,他们都知道这条路有多么艰难,一招不慎,极有可能所有的士族都将他们当作眼中钉肉中刺,甚至是彼此的家族都会选择放弃他们。
“王韫之,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大胆。”
谢谨低声说着,“你想过最坏的结局吗?”
那是自然,王韫之抬头看着窗外飞扬的柳絮,声音有些飘渺:“司空见过边境的很多流民对吗。”
“是,很多很多。”流民,尸体,血腥,杀戮,她见过人世间最极致的恶和痛苦。
“我曾经去过一个小城,那里可以说是一座死城,虽然有很多的人,可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浓浓的绝望,或者是亲人去世,或者是疾病缠身,或者是饱受压迫,总之我在那座城池感受不到任何的希望与生机。”
谢谨接过王韫之的话,“最可怕的是,这样的城池大魏有千千万万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