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吧,”萧弈洵看着书案上的奏折,并未抬眼看娴贵妃,语气冷冷道:“你来此,所为何事?朕有令,若非朕传召,不得?随意出?入长明宫。”
“是,臣妾一直谨记着,不敢逾越。”娴贵妃道:“臣妾昨日去探望了皇后娘娘,只是想将皇后娘娘的情况告知皇上罢了。”
“她见你了?”萧弈洵诧异抬头,林婳养伤这些日子谁也不见,会见从来不合的娴贵妃?
“是的,皇上,”娴贵妃笑盈盈道:“还说了好些话呢,臣妾慢慢与皇上您细说吧。”她一边说着一边从宫女手中端过冰过的莲子羹,“皇上,您先喝一碗莲子羹降降暑气,这莲子羹的莲子可是臣妾亲手剥——”
萧弈洵伸手接过,“你且直说吧。”他端过莲子羹却?不喝,顺手搁在了一旁的桌面上。
娴贵妃笑脸上划过一丝僵硬,但很快隐了去,接着说道:“皇后娘娘她气色很好,既吃得?好,又睡得?香,胳膊上的伤也不疼了。还让皇上您也宽心?,以后要多多注意龙体?。”
“是她让你跟我说宽心??”萧弈洵剑眉微蹙,不相信林婳会托娴贵妃说这些话。
娴贵妃尴尬一笑,“是臣妾揣摩了皇后娘娘的意思说的,臣妾只是想皇上您开?心?。”
“开?心??朕何时不开?心?了?”
娴贵妃噎住,慌忙垂首认错:“是臣妾会错了意,皇上您很开?心?,非常开?心?,”随即又拿林婳出?来做筏子,“臣妾也只是想将皇后娘娘的情况告知皇上,皇上您又何必挑剔臣妾说的话。”
萧弈洵把身上的威压收敛了些,假装漫不经心?问道:“那她可曾提到了朕?”
“自然是提到了,”娴贵妃道:“皇后娘娘似乎对皇上您还有点?怨气。”
萧弈洵沉吟,该是很大的怨气吧,不然过了这么多日,还不许他踏进永安宫一步。
娴贵妃目光在皇上这张冷峻的脸上流转,芳心?蠢蠢欲动,可算让她逮着了机会,此时帝后不和,她正好可以趁虚而?入。
她缓缓地向皇上倾身过来,有意无意地拂动轻盈的大宽袖,让熏在衣裳上的香气萦绕在皇上周身,“皇上,你也莫要责怪皇后娘娘,她年纪小不懂事。”
萧弈洵闻言微微点?头,确实还没长大,一团孩子气的没开?窍,他心?思如此明显,她却?毫无反应。
“皇上,您也不要心?急,且让皇后娘娘再长些时日,等?大了懂事,自然明白皇上您的一片苦心?,”娴贵妃一双纤纤玉手倏然放在了萧弈洵的肩膀上,正欲替皇上松松脖子,还未触碰到。
只见得?皇上像是被针扎似的,一个闪身躲开?了她的手,剑眉拧紧,“娴贵妃,你这是作甚?”
“皇上,臣妾只是想替你捏捏肩,”娴贵妃心?里憋闷,皇上这什么反应?她又不是瘟神附体?,何至于此?
“不必,”萧弈洵冷下脸来,道:“娴贵妃请回宫吧,朕还要批阅奏折,实在不得?空。”
娴贵妃不甘心?,她这般盛装打扮了,怎能?狼狈地被赶出?长明宫去?
“皇上,”她委屈且娇滴滴地望着萧弈洵,身子一软倒向他,跌坐在龙椅上,全然一副皇上做什么都可以的样子,岂料皇上倏然起身躲得?更远了,俊脸黑得?都能?滴出?水来,“娴贵妃!看来你也需要去太医院治治脑子!”
娴贵妃大感羞辱,她都这般自轻自贱了,皇上没半点?反应,竟然还目光不屑地将她与容美人相提并论,容美人除了是太后的外甥女以外,毫无过人之处,就是一个脑子里塞满了马料的草包。
她可是丞相之女,从小饱读诗书,乃是闻名盛京城的才女,她这么高傲,为了皇上落到这种?地步,却?依旧得?不到皇上一个青睐的眼神。
娴贵妃怔怔然起身来,“原来在皇上眼里,臣妾竟是这般位置,是臣妾不知羞耻,惹得?皇上厌弃,臣妾退下便?是了。”话落见,眼泪倏然掉落,捂脸凄然转身离开?,她这般痴心?,又有何用?皇上从来不肯看她一眼。
娴贵妃出?了长明宫,萧弈洵还是一言难尽的表情,不可避免地想起娴贵妃未入宫之前的各种?暗箱操作。
尚在闺阁,还未及笄,方娴便?深谙名利之道,在盛京城中营造她第一才女的称号,诚然她是有点?才华,但第一才女的称号未免太重了些。
当初他还是皇子时,也不见娴贵妃对他有任何倾慕之心?,反倒是他刚被册封为太子,盛京城中就传出?了各种?丞相府大小姐,也就是盛京城第一才女方娴自小倾心?于他,且痴心?不改,惟愿常伴他左右,便?是不能?做正妻,也心?甘情愿。
堂堂丞相府的嫡小姐愿以侧妃身份呆在太子身边,这般痴情,岂能?不叫众人同情且支持!
什么侧妃,她分明就是奔着太子妃的位置来的。
幸而?先帝更看重于兵权,况且林国公府不止重武,也重文,交好的文官也众多,于是先帝便?钦点?了林国公府嫡长女为太子妃,而?方娴则以痴情感动于先帝,成?了太子侧妃。
说到底,娴贵妃不过是个贪权恋势的女子,还非要打着痴情的名号,并且还自以为隐藏得?很好。
-
养了两个月伤,林婳的胳膊终于好了,但与文宣帝的关系依旧很糟糕,她有正当理由,不让萧弈洵进永安宫。
文宣帝竟然也很听话,说不让进就不让进,好几次人都到殿外了,月橘急急忙忙地去拦,其实也没有必定拦下的把握,只是那么一说,他居然真就转身离开?了。
帝后不和,后宫也人尽皆知,大家也都站皇后娘娘,觉得?是皇上欺负了皇后娘娘。
总不能?一直不和下去,帝后之间的关系,不仅仅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那可是关乎着整个后宫、乃至于朝廷的稳定。
于是,在宁太后的牵线下,在已经很冷的天气下,命他二人去温泉行宫小住几日,名义上是让皇后娘娘照顾皇上起居生活,其实是想撮合他们两个,总是不和,那要出?大乱子的。
此时永安宫忙得?人仰马翻,众人收拾皇后娘娘的各种?物件,有衣裳、首饰、画具、棋盘各种?各样的东西要收拾。
“苏姑姑,你别忙着帮我收拾啊,”林婳抱了一只猫儿在怀里,一边轻抚着一边同苏姑姑道:“不是让你跟我一块去温泉行宫吗?你且去收拾你自己?的东西,绿翘她们自会收拾妥当。”
苏姑姑道:“奴婢还是不去了,想着趁您不在宫里的这些日子,回家去看看孙子孙女。”
林婳道:“等?从温泉行宫回来,我再批准你出?宫去探亲,这次你必须得?一块去温泉行宫。这些天一下雨,姑姑的骨头就隐隐作痛得?厉害吧,我问过太医了,泡温泉有助于缓和你的风湿病,你必须得?随我去温泉行宫,这是本宫的命令!”
苏姑姑无可奈何地笑道:“如此,那奴婢就随娘娘一块去吧。”
林婳乘了轿子抵达出?发队伍所在的地方,队伍已经整装待发,林婳被引去了与文宣帝坐的那辆马车,马车很宽敞又舒适,里面别有洞天。
林婳上去后,坐在了文宣帝的对面位置,尽量离他远远的,双手交叉收在腰间,做出?一副抗拒与他交流的姿势。
“皇上,可以出?发了吗?”何瑞撩起隔帘来问。
“嗯,”文宣帝轻声应道。
随即隔帘被放下,听得?何瑞高喊一声“出?发”,马车动了起来,向皇宫外驶去。
御花园的望风亭离这处并不近,但胜在高处,站在望风亭上,能?看见皇上的御驾仪仗。
容美人收了手里拿着的千里眼,颇为愤怒道:“凭什么就让皇后随皇上去温泉行宫,我们却?不能?去?”
一旁的王婕妤小声道:“不是不去更好吗?这出?了皇宫,只有皇上和皇后,若出?了什么事,真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笨呐!能?出?什么事?”容美人道:“总之皇上肯定不是大家说的那样,上回我是说得?严重了些,没准真就是个意外。”
“怎么?”舒妃瞥了一眼过来,“是你多添了词?”
容美人心?虚地瞥开?视线去,“我只说了皇后胳膊折了,可没说其他的。”
如此皇上折断了皇后的说法,只是猜疑,并未真凭实据,根据这么些年对皇上的感观,虽说性子冷了些,脾气有时候大了点?,倒也不曾虐待于何人。
想她们这些妃嫔,吃的用的穿的,可比原有的份例好得?多。
周才人羡慕地看着远去的马车,道:“皇后娘娘可真是好福气!”
其余人没作声,但心?底确实这般认同,比命好,确实比不过皇后娘娘。
“咦?”李美人道:“贵妃娘娘呢?这段日子似乎鲜少见到贵妃娘娘。”
周才人道:“病了,一直养着不见好,我去看过好几回,面色却?是差。”
舒妃有些诧异:“好好的怎么病了?”
-
路程已经行了过半,出?了盛京城,正往皇家温泉行宫去。
林婳挪了挪身体?,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渴了倒杯茶喝着,苦苦的清茶,喝着不如她喜欢喝的花茶,边喝边忍不住拿余光瞟一旁的文宣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