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看上去跪得端端正正。其实整个人都绷紧了,手心都攥出血来。
就这么抗拒?
月生海把人翻转过来。只见他面上虽是恭敬顺服的姿态,眼里却已经没了光。
好像自己透过那个顺从的躯壳,把里面疲惫的灵魂破开了,碾碎了一般。
他冷笑:“惩罚还没完,继续。”
万魔殿里,他的名号像念经般,响了一整夜。
却再没有吐出任何求饶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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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夜白是在自己的小屋里醒过来的。
他大概有点发烧,大夏天的被铺盖一捂,出了一身汗。
有点难受。
他爬起来想开个窗,腰酸腿软,仿佛不是自己的。
甜头不给他尝,事后的难受倒是一个不漏。
大概是听见他动静,在外间忙碌的身影冲了进来。是绮罗。
“恭喜哥哥呀。哥哥独得教主恩宠的事情,教里都传遍了呢!”几日不见,绮罗小嘴越发叭叭叭的,“昨日教主抱着哥哥从护法大人那出来,炸了护法峰的事情,大家可都是亲眼瞧见了。现在谁不知道有教主护着哥哥,没人能碰哥哥一根寒毛。”
听起来就不像是什么好事。江夜白没接话。
月生海水幕里见人醒了,结果刚过来就听见绮罗这番话。
自己争风吃醋,还在凌千峰那,护着他?
这人的心是早就烂透了。况且父母兄弟的亡灵还在天上看着,他恨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护着这个畜生?
他念头转动,决心已定。
屏退绮罗,忽略掉心底一丝不悦,月生海道:“江夜白,我要你与凌千峰虚与委蛇,打探他的情报。”
“记住你自己的身份,本座不喜欢脏了的东西。”
床上的人烧得满脸通红,却强撑着起来,跪在地上接令:“是,教主。”
浑身都是痕迹,嗓子哑得不行。这人却敛容肃穆,是公事公办的忠诚。
怎么这么能装。
月生海强自转身,快步出了房间。
自是不知道,他的好下属,此时满脑子都是系统魔音贯耳的“快看渣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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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整个七月下旬乃至八月上旬的三伏天气,江夜白都是在教里度过。
凌千峰每隔几日便来他的小屋,与他修炼天魔策。也再没做出之前的事情。
教主只过问凌千峰来的时间。江夜白不知道他能从这些日期里推断出什么,但每次凌千峰来后的晚上,他都是在小黑屋里度过的。
很是难熬。
教主不放他出去接任务,赏赐也不丰厚,江夜白手里就又拮据起来。
山里虽偏凉,但屋子逼仄,被褥又死板厚实,有时半夜不免热醒。江夜白寻思着不如趁空闲无事,打些竹席、凉椅之类的凉具。
凌千峰过来的时候,青年正在柿子树的阴影里。
山风吹得叶子哗啦啦的响。青年低头摆弄着手里的竹片,竟是说不出的美好安静。
这个人从高处掉进污泥里,却就在那泥里扎了根,然后长出了兰枝玉树,松柏亭亭。
是和自己完全不同的存在。
凌千峰心里一动,像往常那样凑过去,却在那人耳边轻声道:“我要出去闭关突破,教主待你也不好——阿江可愿随我离开?”
为何要出去闭关,两人也都心知肚明。
江夜白微微摇头。
凌千峰也不勉强。他就是临时起意,这人板板正正,满脑子都是报恩忠诚,剩下就是他那师弟。凌千峰本也没指望他会答应。
也只略微有些失望。
凌千峰此来单纯就为告别。
那道白金色的身影飘飘转转,消失在林木里。
山风大了起来,漫山巨大的树冠翻滚,汇合出一种低沉的啸声。
江夜白收拾东西转回屋去。
雨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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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千峰走后,教主对他的管制也松了些,准许他在教里接些简单的任务。
江夜白缺钱,便只拣了酬劳高的看。
还真让他发现了一个。
万魔教是魔门,自不是什么良善之辈。那专门关押审讯正道弟子的刑狱,几千年来无数名门骄子、正道巨擘无声无息惨死其中,乃是道门佛门最想抹平的阴间鬼蜮。
这种曝骨履肠之地,自然需要收尸人。
教里弟子只争着刑讯的肥缺。收尸这种脏活累活,没人愿接。
所以任务酬劳比较高。
江夜白自然不会接那刑讯的任务。
日日在幽暗阴冷的刑狱里拖运尸骸。看着那些或新鲜或面目全非的骸骨,江夜白竟渐渐悟出三法印里“诸行无常”的意蕴。
过道两边正道人士的叫骂声他也渐渐习惯。他也曾送些食物和水,但都被砸了一地,骂得更厉害。
他势单力薄,这世上都是他救不了的人。
然后有一天,他在一间牢狱里瞥见了主角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