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走多久,孟瑾棠与檀无栾两人就改走水路——一?方面是正好有河,而且对长途旅行而言,坐船的舒适度比骑马高一?些,一?方面是为了打发无聊时光,寒山掌门在骑马途中还特地给檀无栾讲了一?个也是以往西边走为主题的故事?,并唱了几句“白龙马,蹄朝西”的“家乡小调”作?为调剂。
檀无栾想,其实孟掌门当日在都婆国大会上弹琴的时候,也算照顾了都婆国大会上成员的心情。
两人直接买下了一?艘船,雇的船夫跟着?走了一?段路后,就客客气气地表示,自己是客舍帮的人,划船属于兼职,在前头还行,但后面那段已经是梁河帮的地盘,一?行有一?行的规矩,他们不能过界揾食,若是客人还要行船,最?好还是请梁河帮的专业人士。
孟瑾棠跟船夫聊了几句——对方是那种最?为寻常的江湖人士,不懂得什么内功心法,只是拳脚利落些,就像是走南闯北的那些买卖人。
船夫与客人作别后,就跟帮内其他途径此处的人回去了,孟瑾棠跟檀无栾把自己船拴在岸边的柳树上,夕阳照在水面上,波光粼粼,像是一片融化的黄金。
船中点着火炉,炉子上正煨着酒,其中除了酒香之?外,还夹杂了一?些药香。
檀无栾给孟瑾棠倒了一?杯,然后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她慢慢饮着?杯中的酒,远望落日,半晌后笑了一?下,道:“不用再请旁人。”顿了顿,又道,“我是鱼叟的弟子。”
——檀无栾以前是安静的,离开建京之?后,依旧安静,但安静与安静之?间,也有了不同。
夕阳将落未落之际,渔舟靠岸,许多靠水生活的人家已经开始举火做饭,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出发,除了一?时兴起的檀无栾,她执起船篙,轻轻一?撑,小船就像一片叶子,随着水流往西边飘零。
船尾曳出一痕水线,天上的星星就散落在水线之中。
十二天后,两人抵达了一?处芦苇湾,在此期间中,孟瑾棠除了将《弱水九转》修到了一?级外,就是跟同伴学会了撑船。
青衣少女此刻就站在船头,她撑船的技术虽然学自檀无栾,但在姿态上却有着?明显的不同,竹篙入水时,轨迹就像是飞鸟轻轻垂下了翅膀。
此刻依旧是傍晚,天边夕阳半坠,天空与河面的颜色竟然都被染得血红一片。
几条船从孟瑾棠她们身后划来,然后迅速超了过去。
青衣少女船篙一?点,小船在芦苇丛里停了下来。
含着水汽的晚风吹过,吹散了所有的船桨声、摇橹声,那些声响一?处接一处消散,所有的行船都停泊下来,静静等着?第二天天亮。
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
孟瑾棠她们的船不大,轮廓被草丛完全隐没,她隔空一挥手,舱内的烛光就随之熄灭。
这一?块区域的水路略有些复杂,她撑船时多耗费了一?些时间,如今若是不想在夜中行船的话,就只能在荒野中宿上一?夜。
——不在夜间行船是孟瑾棠要求的,作?为习武之人,她强烈要求把晚上的时间用在修炼武功上。
檀无栾也是第一?次外出,但无论面对何等复杂的水道,却都表现得娴熟至极,仿佛她天然就该生活在这里,如今只是回到了故乡。
两人没有举火做饭——她们都是内息深厚的武功高手,对食物与清水的需求都大大减少,就算七八天不饮不食,也不会影响日常活动。
天上无星也无月,黑得像是打翻了一?盆墨水。
芦草散发着一?股寂静的芬芳。
孟瑾棠走回船舱之中,笑道:“旁人怕是不敢相信,檀侯多年来居于建京附近,但论起划船的本事,却不输给江上积年讨生活的老?手。”
檀无栾在甲板上躺下来,一?只手枕在头下:“师父以前曾教过一?些。”
她的佩剑就随意地搁在身边——这柄剑叫做江上雪,但她却从没亲眼瞧见过江上的雪。
“到了冬天,江面上就会下雪。”孟瑾棠盘膝打坐,说话时并不睁开眼,只微笑道,“再过几个月,咱们想必就能瞧得见了。”
水边本来虫子很?多,但孟瑾棠早在船舱各处都挂上了放着辟秽香丸的香囊,那些蚊虫还未靠近,就已远远避开。
檀无栾望着?天幕,水上的波浪摇动船身,她的呼吸随着波浪的起伏而起伏。
于此同时,坐在船舱内打坐的孟瑾棠,却仿佛连呼吸声都彻底消失,她明明就在那里,却无法被人察觉。
——在跨入宗师境界后,武功熟练度的提升与以前相比也产生了一?些变化,孟瑾棠花了更多的时间在思考上,偶尔才能捕捉到脑海中一?刹那间闪过的灵光。
水面上的风变得越来越大,檀无栾忽然轻轻叹了一?声:“过了子时,就会下雨。”
雨线像是囚笼,会将所有的秘密网在其中。
话音方落,船边的芦苇摇了一?摇,她已是人影不见。
船内无灯,天上又没有星辰,船舱内更是浓黑一?片,若有人在旁窥探,一?定无法查知,之?前的那位青衣少女,此刻究竟还在不在舱内。
*
距离檀无栾两人半里左右的地方,如今正泊着?数艘客船。
此刻已到了该入睡的时候,但船中却依旧嘈杂一?片,时不时还会传来数声压抑的哭喊。
一?个刀疤脸的男人正提着狼牙棒,在舱内行走。
他身边还带着一?群穿着?短打的小弟,每一个的脸上都洋溢着志得意满的笑容。
一?个穿着?锦袍的中年男子颤声央求道:“诸位壮士可是嫌弃船资不足么?小人愿意奉上黄金一?百两,只求各位好汉高抬贵手。”看那些人不说话,又道,“如今查得严,若是出了事?,各位都是道上闻名的好汉,也不好开交。”
一?个抓着?一?对柳叶刀的船娘笑道:“若是果然查得严,老?爷还敢雇咱们上路么?”
边上的年轻水手也附和道:“过不多久就要下雨,到时候水一冲,半点痕迹都不会留下,便是有人问上门来,咱们只咬死了是出了意外,无凭无据的,旁人难道能去问龙王爷,今晚上发生了什么不成?”
这位水手长着一?张憨厚的脸,说话的口气也不凶蛮,但他话里透出的意思,却让人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