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刻钟。
新大夫斟酌良久,才慢慢道:“这?位病人此前之所以?昏迷不醒,乃是因为受伤。”
他知道这?个答案可能不会让诸向文满意,但病患当前,实在给?不出别的说法。
墙边上,一位白衣佩刀的少年轻轻笑?了一声。
诸向文面沉如水:“那可否将人唤醒?”
新大夫摇头:“此前不醒是因为受伤,但现?在迟迟不醒,却是因为中毒。”
事情变化得太快,诸向文感觉自己的阴谋诡计很难跟得上现?实的变化,艰难询问:“他是何时中的毒?”
新大夫依靠自己中级医术的职业水平,做出了精准判断:“刚中没一会功夫。”
“……”
这?个答案出乎在场大多数人的预料。
烛光未及之处,那位白衣佩刀的少年脸上划过?一丝笑?意。
她早在第一次给?姓孙之人把脉的时候,就猜到了事情真相?。论起武功,孟瑾棠已然不惧于人,论起医术毒术,等闲也碰不到足以?跟她为难的此道高手,就算当着所有人的面下毒,也无?人能察觉到她的手法。
诸向文心中十分不快,既然是刚刚中毒,那就跟之前所言蓟飞英给?师叔下毒之事匹配不上,他思索之时,视线在室内缓缓扫过?,忽然落在了那根被点燃的蜡烛上。
蜡烛造型细巧,跟整间屋子的风格格格不入。
诸向文脑海中灵光一闪,忽然大笑?了两声,道:“秋少侠胆大包天?,可惜却还是百密一疏。”
他说话时,衣袖飘动,向外拂出一层雄浑柔和的劲力,阻止别人靠近,然后?举步上前,一闪身就停在了蜡烛边上,将那根即将烧完的蜡烛拾起,递给?了新来?的大夫。
“还请检查一下,这?根蜡烛是否被做了什么手脚。”
诸向文的江湖经?验也很是丰富,晓得毒物不止能混在食物酒水当中,也混在香料里面,假设这?个推断成立的话,拿方才跟那姓孙之人产生接触的,除了之前的大夫外,就还有秋露白。
新大夫依言接过?蜡烛,用银针慢慢翻检,许久之后?,遗憾地摇了摇头:“并非发现?有什么不对。”
“……”
诸向文像是没听到大夫的话一般定定地站着,过?了半天?,脸上才像是化冻了似的,露出些许不可思议的情绪来?。
孟瑾棠脸上的笑?意加深了一分。
蜡烛是正常的蜡烛,顶多价格略贵一些,真正有问题的,其实是火柴。
她在火柴中藏了药粉,一经?燃烧,立刻化作?细烟,然后?被孟瑾棠指风一拨,尽数钻入那姓孙之人的鼻腔当中,至于剩下的火柴梗,则已被放入随身包裹里,就算诸向文挖地三尺,也决计寻觅不到。
诸向文看着那白衣少年脸上的浅笑?,终于生出了难以?遏制的怒意。
他久在云州,已经?很少有人能像秋露白那样?,数次违逆他的想法,却还能高高兴兴,活蹦乱跳地站在面前。
若是不作?出反应,将来?还有谁会畏惧自己?
诸向文向下属一招手,下属动作?伶俐地转身出门,片刻后?外面就有呼哨声次第响,孟瑾棠转头望窗外看,发现?东边的天?色已渐明亮了起来?。
这?一夜实在太过?漫长,但无?论有多漫长,都已经?快要结束。
诸向文发出讯号后?没过?太久,远处就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一位穿着六扇门服饰的公人面上带着风尘之色,快步走?进这?间偏僻小院,向着诸向文行礼问好,然后?又从袖中取出了一卷公文。
这?份公文的看着十分眼熟,正是早些时候,诸向文说要送到兄长那里去的那份。
虽然平沧城距离云州首府不远,但蓟飞英也没料到,仅仅不到一天?功夫,六扇门就已经?将批复带回。
诸向文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有件事要忘了告知秋少侠。”他盯着孟瑾棠,声调跟话里的意思完全是两个极端,“十分遗憾,由于之前蓟姑娘跟蓟公子谋害师叔的嫌疑尚未洗清,诸某就在文书上,删去了两位的名字。”
“……”
在六扇门这?边,文书一旦批复完成,便没法再加塞名字进去,这?个限制本来?是用来?约束诸氏兄弟的,如今却被诸向文反过?来?利用,坑了停云楼一把。
当然在明眼人的眼中,此事大有不合理之处,比如送出文书的环节分明在孙师叔的消息被戳破之后?,诸向文根本来?不及删去名字,但这?位六扇门领事此刻的态度,已经?摆明了他并不想再继续讲理下去。
诸向文从没有过?想要给?予停云楼进入建京资格的想法。
远处又响起了一声尖锐的哨声。
诸向文微微皱眉,这?种?哨声代表着城内有异常情况出现?,后?续应该还会有别的声响跟上,通知他到底是来?了什么样?的敌人。
他等了很久,一直没等到哨声,却等到了令地面震动的马蹄声。
那是一队策马而来?的江湖人士,正常情况下,无?人敢在平沧城内如此嚣张,这?些人不但进来?了,而且还大摇大摆地骑着马过?来?,显然有着极其深厚的背景。
为首之人是一位穿着鹅黄色衫子的妙龄女郎,腰上挂着一柄短剑。
女郎扬声:“寒山派弟子姜双流,奉掌门之命前来?平沧城。”
姜双流是损针娘子的传人,自洗尘山庄的风波之后?,被孟瑾棠收入寒山派外院当中,她的武功已有相?当根基,加上根部悟性都不错,被点拨了一段时间后?,进步明显,这?次就被派来?出了个远差。
诸向文:“……”
他不是忘了与?江湖人相?见的礼数,是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才合适。
掖州王为何会派人到云州来??那一位的手,居然能伸得如此之长么!
愤愤不平的念头刚刚浮起,诸向文就已明白——掖州王自然可以?对云州伸手,就像他可以?在文书上随意删去停云楼的名字一样?,权势到了这?等地步,就算对方表现?得傲慢狂妄十倍,他也不能对寒山派的使者做什么。
诸向文想,他威震云州多年,居然还要忍受掖州王手下之人的放肆,简直岂有此理。
当然严格来?说,姜双流的行为并未有什么失礼之处,只是不像无?妄剑派的人那般毕恭毕敬而已,当下翻身下马,客客气气道:“在下此次前来?,是给?停云楼的蓟姑娘送上一份都婆国之会的推荐文书。”
理论上江湖跟朝廷属于两个系统,但考虑到平沧城的实际情况,她还是跟诸向文做了下额外说明。
诸向文陷入沉默,这?件事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实在猜不到,蓟家那对姐弟到底是怎么跟寒山派扯上关系的,寒山派又为何会千里迢迢地把文书给?人送来?,而且掖州与?云州距离不近,姜双流能在此时出现?,显然是好些天?之前就接到了讯息。
按下多余思绪,诸向文道:“诸某身为六扇门领事,怎的不晓得孟掌门居然有意提携咱们云州城的江湖豪杰?”
他语气不善的太过?明显,姜双流好歹也是经?常能见孟瑾棠的妹子,当下笑?意不减,话里的意思却锋利了起来?:“诸大人是六扇门的领事,又不是云州的郡守,更不是万大掌柜,也难怪不晓得此事。”
面对姜双流的正面呛声,诸向文心中恼怒,若不是担心寒山派来?人报复,就算这?姑娘武功再高十倍,也一掌打死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