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琰看了看身侧的周嫣,温声问道:“阿嫣可要去听?”
主持便朝周嫣望去,只见她点了点头,说道:“也好。”
见她放眼四处观望秋景,崔琰便对主持说道:“劳烦大师引路,我们自去便是。”
主持于是告辞,余下跟随的仆婢也很有眼色的远远在后跟随。
见周围无人,周嫣悄悄伸出小指轻轻勾住崔琰阔大的衣袖,见他似未察觉,便偷偷抿嘴发笑。崔琰早就发现了她的小伎俩,只佯装不觉。待走了几步后,他迅速伸手,一把反握住周嫣的小手。
他的唇角微微地弯成了一条浅浅的弧线,不用看也知道,此刻他的小女郎一定将那双本就大大的杏眼睁得更大了,就仿佛是一只偷腥被主人抓住的猫儿。
他就这样拉着她的手,在火红的枫叶间中缓缓穿行。
澄澈的日光照得周身暖洋洋的,连秋风也沾染上了几分暖意,落叶轻轻地擦过地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许久后,他的小女郎终于忍不住了,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软软开口道:“方才九郎在菩萨前许了什么愿望?”
“那阿嫣许得是什么?”
小女郎踌躇片刻,道:“我告诉菩萨,希望九郎再也不离开了。”
崔琰修长的手指微微收紧,又缓缓地放开了。
“九郎觉得我这个愿望菩萨是否会答应呢?”她眨了眨眼睛,双眸亮晶晶的凝视着他的背影。
方才,就在菩萨面前,她郑重许愿,希望她的九郎再也不离开她的身边了。从洛阳到建康,从周氏到崔氏,他们之间隔着城池和家族,隔着许许多多的不明真伪,真真假假。可她就是想和他在一处,不想分开。
崔琰没有立刻回答,他们就这这样一直一直走着,漫无目的的走着,就在周嫣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她听到他说:“菩萨一定会答应阿嫣的心愿的。”
他的声音似融入了阳光,很暖。
……
栖霞寺的后殿内众僧正在做法课,有一人刚从殿内门槛后迈出了一条腿,欲往外出,忽见迎面来了一男一女两人,均姿容绝俗,如瑶台仙人,他不禁面露喜色,从门槛后拔出第二条腿,快步走上近前,拱手道:“今日出门便听见枝上雀鸟叫唤个不停,原来是有朋自远方来。也是巧了!”
他说着话,又望向崔琰身侧的周嫣,笑得意味深长。“没想到这么快就在建康城再遇女郎。”
周嫣识得此人,正是在洛阳见过的名士谢恭,他也是崔琰的好友,便行礼见过。
谢恭看了看二人,道:“许久未曾和九郎对弈,不知今日是否方便?”
崔琰含笑道:“改日便是。”
谢恭微微挑眉,只见他身侧的周嫣道:“九郎怕是不耐烦听经,我却刚好要进去听一听。不如二位到精舍稍作片刻,待我听完后再去寻你们。”
崔琰低头望着周嫣,轻声道:“不必如此,我同谢兄极熟的。今日既然是陪你到寺中礼佛,改日再约谢兄亦可。”
周嫣连连摇头,莞尔一笑,道:“九郎不必顾虑我,只管陪着谢氏郎君便是。”
说着,又朝二人行了个礼,带着仆婢转身朝后殿去了。
直到望着她轻盈似蝴蝶一般的身影飘进了殿门,崔琰方才转身望向谢恭,语气有些淡漠的说道:“今日对弈我不会再让子。”说着,一甩袖子,朝着精舍方向去了。
谢恭哀嚎了一声,一巴掌拍向自己的前额,另一只手指着崔琰,痛心疾首的道:“九郎,你变了,真的变了。”
连杀三盘,杀得谢恭落花流水,气得他拍桌跺脚,却无济于事。
“崔九郎呀崔九郎,不就是我想跟你单独说说话吗,你至于这般无情吗?”
输惨了的谢恭一改往日的淡泊飘逸之态,好似一名怨妇。
“我算是体验到了,为什么那些世家女郎们都在背后偷偷说你无情无心,你这下手也忒狠了!咱们俩可是打小就认识的,多少年的情分了,你就不能稍微抬抬手让一让我?”
崔琰似乎没有听进他的抱怨,一手执扇,一手将桌上的玉石棋子收回盒子,眼睛却似有若无的朝着后殿的方向望去。
谢恭玩味的看着他,一边帮着收棋子,一边道:“当年王氏嫡脉只有一名嫡女,王氏家主为了这个女儿的归宿可是费尽了心思。从另外几姓世族中翻来找去,最终定下了周氏当中最有才名的周泓,也就是周氏现任族长。”
“当年这门婚事十分的轰动,当然,历代像这样的联姻基本上都会影响两个家族的走向,或者让下一任族长的人选发生变化。而且很多人都没有料到王氏并未选择似乎更加适合的崔氏,而是最终与周氏联姻。”
说到此处,谢恭瞥了崔琰一眼,见他神色未动,便继续漫不经心的道:“王周二姓联姻自古有之,王夫人嫁入周氏后生有三儿一女,长子周曜,次子周玮,三子周纶。以及独生女儿周嫣,在周氏这一辈女郎中排行第九。”
崔琰静静地望着他,没有言语。
谢恭笑道:“记得儿时阿母便对我同兄长说起,将来不知谁家郎君有幸能娶到周氏第九女。那时周氏第九女刚出生不久,仍在襁褓之中,而诸家便已将目光落在了一个小小的女婴身上。如今此女将要及笄,单我那几个堂弟便已蠢蠢欲动起来。周氏有此娇女,精心呵护至今,将来也不知会如何决定她的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