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周嫣的自责,玲珑却道:“听那日魏王的口吻,似乎在别处也曾见过女郎,而那花宴也是他串通了长公主举行的,显见是早有准备。以有心算无心,哪怕那日女郎寸步不离夫人,想必魏王也会用其他法子让女郎落单。”
樱桃也抢着说道:“这怎么能怪女郎呢?这世上但凡长了眼睛的都知道女郎生得美,又是周氏嫡女,打女郎主意的不知凡几,在洛阳时不就如此?”
玲珑朝她打了个眼色,再看周嫣时,就见她伸手抚了抚胸口处的玉燕,似乎又陷入了回忆之中。玲珑不觉瞪了樱桃一眼,樱桃歉疚的吐了吐舌头,低头不再作声。
崔琰向来行踪飘忽不定,也不知道他何时能到建康来看望女郎。
愁了总有几日的功夫,这一日傍晚,周嫣正在练习箜篌,忽然听见一阵熟悉的鹤鸣声,不觉怔住了。接着又听见侍女们惊喜的呼声从院门处传来,樱桃性子最急,已经丢下装了一半香料的薰炉冲出了房去。
然后又是一阵惊叫。
周嫣心神不宁起身穿鞋,玲珑和醉乐扶着她往外面走去。刚走到门口处,就见侍女们围着一只仙鹤兴奋的打转,仙鹤扑打着翅膀,时不时发出一声大叫,十分嘹亮。
“女郎,仙鹤回来了!”
众人喜气洋洋的冲着周嫣道贺,周嫣望着重新出现在眼前的仙鹤,喜忧参半。
“是谁将仙鹤要回的?是阿兄吗?”
“是九皇子帮忙从魏王处讨要回来的。魏王即便不给我们周氏面子,也要顾念皇室叔侄之谊。”
周曜含笑大步朝着妹妹走来,一边走一边解释,径直走到了周嫣面前。
“九皇子?”周嫣挑了挑眉,似乎有些不解。“我家向来和皇室子弟往来不多,甚至绝无往来,他为何要帮我们?”
当世最尊贵的五姓世族甚至比皇族还要尊贵,乃至曾有皇室想娶五姓女不得而大肆屠杀世族的。世族和皇族子弟之间也少有私交来往。
周曜嘟囔道:“愚兄为阿妹讨回了仙鹤,怎的却连一盏茶汤都没有。阿妹何时这般小气了?”说罢,他自顾自唤道:“樱桃,玲珑,还不快快去准备泥炉。醉乐,朝颜,还不伺候你家女郎烹茶?”边说边往花厅去了。
周嫣好气又好笑,瞧着自家兄长将她的侍女们使唤得团团转,不由得白了他一眼,也跟了进去。
小炉子里升起了团团热气,周曜心满意足的看着小妹认真的烹茶,随手拨了两把凤首箜篌。泠泠清音引得周嫣瞥了他一眼,便又收回了目光,小心地垫着帕子打开盖子,见水刚沸,便从面前银盘里取了些盐放入水中,继续烹煮。
茶香缓缓盈满阔大的厅室,周曜接过妹妹递来的青瓷茶盏,抿了一小口,享受一般的叹了口气,说道:“阿嫣方才想问什么来着?”
周嫣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道:“阿兄应常饮苦茶才是。”
“此话怎讲?”
“苦茶久食益意思,这可是华佗他老人家在《食论》中所写,怎的阿兄竟忘了?”
——健忘就要多喝茶,治病。
周曜笑道:“阿妹这是打算常常为愚兄烹茶了?甚好甚好,那愚兄可就不客气了。”
兄妹俩斗了一回嘴,周曜两盏茶下肚,这才放下茶盏,正襟危坐道:“我们五姓向来不与外人通婚,可世易时移,总有些家族旁支顶不住压力与外族联姻,甚至不惜被族中除名的,想来阿嫣也曾听说过。”
周嫣点头,常年战乱让已让世族元气大伤,五姓大族尤可,毕竟根基深厚。但是有些势力微薄的小家族已经开始和后来崛起的寒门子弟联姻了,士族也不再是铁板一块。
“可这和九皇子又有什么关系呢?”周嫣不解。
“九皇子之母身份特殊,乃是平陵崔氏旁支庶女。”
“什么?五姓中的崔氏?”周嫣愕然。崔氏身为五姓大族,近年来更是隐隐有和五姓之首的王氏争锋的苗头,又怎会将女儿送入皇宫去呢?
周曜道:“原本崔氏并不承认这位崔妃娘娘的名分,崔氏亦如我等家族子弟众多,难免有家贫落难的。那崔妃便是如此。她幼时丧了父母,被崔氏族人收养,后来却不知怎的被外家接去抚养,辗转进入宫闱之中。近些年因为九皇子年纪渐长,崔妃在后宫之中又无高位,九皇子身份尴尬,崔氏这才将她认下。此后陛下封崔氏为崔妃,九皇子也被推到了朝堂之中。”
周嫣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崔氏究竟是要做什么?或者说,皇帝是要做什么?
见妹妹沉默下来,似乎正在思索,周曜欣慰的点了点头。他这个妹妹一向聪颖灵慧,有见微知著之能,可惜被家族保护得太好了,甚少对世事进行深入思考。
事情便是如此,周曜想到了和五姓有关联的九皇子萧淳,便去崔氏求助。于是便有了九皇子出面讨要仙鹤之事。
“不知此事陛下是否也有所耳闻?”
王夫人在得知此事之后,特别招来儿子问话。
妹妹单纯好糊弄,母亲可不容他敷衍。
周曜道:“想必是知道的,否则哪怕是九皇子亲自出面,以魏王往日的行事风格来看,也并不会见得会给一个没怎么见过面的侄子如此的颜面。”
王夫人面色稍霁,点点头,有些疲惫的道:“既然已经在陛下处过了明路,我们也不会太过端着世家的面子。过几日你便寻个由头请崔氏子弟和九皇子到家里坐坐吧,当面道个谢。”
周曜郑重点头:“阿母莫要忧心,儿子心中已有成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