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走廊被一盏盏灯照得透亮,消毒水的气味萦绕在身边,行色匆匆的人们捏住手上的单子追赶着时间。
每一个人都冷着一张脸,要么正为病痛所?累,要么正为亲人的情况担忧着。
许慢慢侧身靠住墙,让开正推送着药物车的护士,背冷不丁地挨上墙壁,寒意顷刻间透过单薄的衣服传遍她的背部。
“慢慢,快来,就在这儿了。”
朱阿姨已经走到一间病房门口,摇摇手示意许慢慢赶紧过来。
许慢慢心事重重,让了一下护士之后便落在了朱阿姨身后好远,被唤了名?字才忽然反应过来。
“嗯!”
周围没有?人,她加急了步子轻轻跑过去。
“来了啊?”
李明飞听见自己老?婆的声音,便掀开白色的分割床帘,起身出来迎她们。
他刚准备伸手拉门,便听见“吱呀——”一声,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进来的人步子太急,险些撞上他。
李明飞退后半步,才看清这个姑娘的长相,乌黑的一团短发跑得有?些凌乱,加上天气闷热,垂在眼尾的两缕细碎刘海都有些汗湿了。
“慢慢!”
门后有人。
许慢慢这才驻了足,抬头一看,正是朱阿姨的丈夫李叔。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李叔!今天真的麻烦您和朱阿姨了。”
他们还专门到学校里来找她,真的太费心?了。也幸好,尽管她妈妈平时有些孤僻,朱阿姨也常常友好地敲响她们家门,分享美味的食物。
他们的女儿现在初二,再过一两年也要考高中了。这对夫妇之前随意问过许慢慢的中考成绩,发现她考上了神话一般的附中,更是时常跟她们家来往,希望许慢慢能够带一带自己孩子的学习,连许慢慢在哪个班都一清二楚。
“咱们两家之间,见什么外。”
李叔佯装不快,皱了皱眉头,看起来十分亲切。
许慢慢舒一口气,笑了一下:“……我妈妈怎么样了?”
先前朱阿姨的形容太过笼统,她也想不出她妈怎么会忽然晕倒。之前也没听她讲过自己有?哪里不舒服,应该不是多严重的病吧?
李叔点了一下头,笑道:“她已经醒了。”
“现在正坐在病床上输液呢,清醒是清醒了,就是好像有点乏力。”
许慢慢看了一眼病床,白色布帘的这一边几乎密不透风,她什么也看不见。
“那,医生说什么了吗?”她向李明飞确认,抿紧嘴唇。
许慢慢缓缓地朝她妈的病床走过去,李明飞紧紧地跟在她身后,朱阿姨站在后面听着他们讲话,伸手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
“倒是没有?什么大问题,说是思虑过多,精神状态不好,再加上长期失眠,体?能下降,”他欲言又?止,“……就忽然晕倒了。”
许慢慢皱眉:“失眠?”
她怎么不知道,原来她妈妈晚上会失眠,而?且还是长期的?
她伸手拉开床帘,上方的刷轮“嗤”地一声合到一边,露出病床上的人孱弱的样子。
许慢慢的妈妈陈瑜躺在床上,手指蜷起,像是输入静脉的液体太过冰冷,她有些不适地抬头看了一眼液体?袋。
而?后对上了许慢慢的目光。
“……”陈瑜目光微缩,开口,“你怎么来了。”
许是下午倒在地上着了凉,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慢慢妈,我晚上去学校找她来的。”朱阿姨有?些羞赧地摸了摸后脑勺,笑得很和蔼。
陈瑜闻言没有回答,只几不可见地勾了一下嘴角,眼神仍然盯在许慢慢的身上。
像是在责问她。
许慢慢用力捏了一下掌心?,指甲刻在掌心?的掌纹上,几乎刺进皮肉才让她忽然涌上的胃疼平息下去。
她明白了这个眼神的意思。
“叔叔、阿姨,今天真的麻烦你们了!改天来我们家吃饭呀,我给你们做最近刚学会的西湖醋鱼给你们吃!”
许慢慢忽然转身,对着身后的李明飞夫妻甜甜一笑,亲热地拉起朱阿姨的手晃了晃。
“阿姨今天肯定也跑累了,回去就别走了吧,我给你们打个车!”
她掏出兜里的手机,打算用约车软件打车。
朱阿姨忙把她的手按下去:“哎,不用不用。这医院跟家里这么近,我们俩走回去就行,顺便还能买个菜。”
许慢慢犹疑了一下,笑道:“那成,我就不跟你们见外了,我妈妈的医药费是李叔垫付的吗?”
朱阿姨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公,微微长着嘴,额上的汗还没消完。
李明飞摆摆手:“这个你妈回来再说,你个小姑娘管那么多干什么!”
许慢慢礼貌地点了点头,一幅乖乖学生的样子:“嗯……好的,真的谢谢你们啦!”
“耽搁你们这么多时间,真不好意思。接下来我在这儿照顾我妈就行,你们忙的话,可以先走哦。”
两个人都还没吃晚饭,对视一眼,笑着跟许慢慢道了别。而?后,朱阿姨走到许慢慢妈的跟前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陈瑜躺在雪白的病床上,方才见那两口子时的笑意消弭下去。
许慢慢在病床前的木椅上坐下来,沉默着。
陈瑜那双和她十分相似的桃花眼疲惫地睁着,眼尾的皱纹随着下滑的青丝显得更加明显。
她平时保养得还不错,却反而因为这一双好看的眼睛显得苍老?。
“你怎么来了?”她又喃喃,“你来干什么。”
许慢慢垂着头,唇角微微上扬,表情掩藏在头发的阴影中。
“你生病了躺在医院,你说我来干什么。”
许慢慢平静无波的语气激怒了她,陈瑜急促地呼了一口气:“我没事儿!”
“行,你没事儿。”许慢慢的声音里带上一丝嘲讽,“你没事儿,朱阿姨专门到学校里来,找我出来玩儿的。”
陈瑜气得有?些说不出话,忍了忍:“他们小题大做,你应该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她抬头看了对面的挂钟,窗帘左侧拉开,右边恰好挡住了时针,只能看见分针指在“9”上,她向左移了移,便疼得头皮麻了一下,又?倒回原处。
“……是不是,八点四十五了?”她喘了喘,“回去上课。”
许慢慢将她妈妈刚刚的挣扎全部收入眼中。
她心里沉了沉,目光直直地落在陈瑜的身上,感情复杂。
“九点四十五。”她瞟了一眼钟盘,眼也不眨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