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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十五(2 / 2)


她将另一串糖葫芦递给了李长宴,笑吟吟:“还不曾问过道长唤什么名字呢?”

李长宴道:“贫道俗名李长宴。谢姑娘,你是想住在这暮留舍吗?”

“这里不好吗?”谢泠反问。

李长宴穷得极为坦然:“此处富丽,并没什么不好。是贫道两袖空空,恐怕不能同谢姑娘住在这里。”

谢泠轻轻“哦”了一声,给他出了个主意:“这里应当有柴房,柴房总归是不贵的,我可以给你问问看。”

末了,她还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地道:“道长,我人生地不熟的,你不在我怕呀。”

李长宴:“……”

暮留舍外在精致富丽,内里更是一片锦天绣地。而这种地方自然是有柴房的,只不过谢泠大手大脚地撒了一桌金币,要了最好的客房,点了最贵的菜品,还讨了最美的女郎去房里唱曲儿后,掌柜客气地同李长宴言明,所余的金币还能再开间上房。

李长宴推辞不肯。

那一身儒袍的掌柜,便摇着羽扇笑道:“那姑娘出手阔绰,不肯要我找余钱,您既然是她的友人,给您开间上房也是应当的。不义富且贵,与我如浮云……这钱财收得难安,客人就莫要推辞了。”

如此,李长宴沾着谢泠的光,住到她隔壁的房里。

嘈嘈切切之声飘荡而来,伴以低靡婉转的歌喉,让久在苦旅的人沁了心脾。李长宴在有些困乏的思绪里,识出隔壁的姑娘奏得管弦是琵芭,唱得雅乐是诗经里的《采薇》。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在外之将啊,你何不归来?

梦中吹角连营,黄沙漫天,凶恶的蛮夷之人,斩下汉人百姓的头颅,撕咬着他们的血肉,发出狰狞的笑声,火光照亮了并州的夜空,浓浓的黑烟升上,犹若黑压压的乌云。

腥风血雨的杀伐中,一魁梧男儿举刀劈过蛮人的脖颈,飞溅的血遮掩了他的面容,但回头望来的双眼,依旧如冉冉的火团,他厉声问道:“李长宴,粮呢?!”

梦里这一声厉喝,叫李长宴猛然从打坐中惊醒。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下当真是梦见了催粮的并州州牧——陈守义。

至交好友都入梦来唤他了,李长宴瞧着窗外越发黯淡的天色,忽然觉得自己也应当尽早去探一探荆州州牧的意思。

隔壁的乐声还在继续,李长宴无意去打扰谢泠享乐,就换了身整洁的衣服,打理端正形容,在屋里留了字条,想独自去荀氏府上。

但脚才踏出屋外,谢泠便从隔壁房里探出头来,弯着眼问:“你去哪里呀?”

他正奇怪着谢泠如何知道他要出门的,忽而见鹰哥儿飞窜上了房梁,一双黑漆漆的怪眼,紧紧地盯着他的房门,还叫道:“穷道士要溜了。”

“……”

叹了口气,李长宴解释道:“贫道去寻访友人,不过多时就会回来。”

谢泠用皎白的小牙咬了下粉白的唇,俏嫩的面容显出了几分童稚气,一双幽幽的黑眼转了圈,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好在这次倒是不黏着他了,大方地挥手道:“那你去吧。不过荆州人士讲究礼尚往来,南阳更甚,你这样去拜访人家,会不招待见的。”

此话说得有些许道理,李长宴听了也不免踌躇了一下,不过他转念一想:横竖向人借粮都是要不受待见的,这会子他又怕什么?可况他两袖清风,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作上门礼。

“贫道那友人应当不讲究这些,谢姑娘早些休息罢。”李长宴本着一贫如洗的心态,拱手辞去。

衣袂似雪,清朗如月,他身无熏香,却在转身之际,飘散过一种犹如清雪覆过山林的味道。谢泠倚着门框看他走远,敛去笑意后是极为冷寂又漠然的姿态。

南阳作为荆州最为安稳富裕的郡地,自是少不得谢氏的商铺与会馆,如此就更避免不了与荆州州牧荀承渊打交道,虽然她甚少出面,但据安排在此的商会管事所言,那个仗义疏财、博施济众的荀承渊,可未必如同他人口中说得那般好。

说是不讲究,可心里拐弯抹角地在想什么,谁又知道呢?

屋内的琵琶声还不曾停歇,谢泠眯着眼用着扇柄,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掌心,不过多时,她听见了楼道里愈来愈近的步履声。

遂抬眼眸,见步步而来的人,儒衣美髯,姿仪风雅地摇着羽扇。

琵琶乐止,而她等的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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