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正是日后助得永乐大帝横扫九州、一统天下,使得世家权柄凌驾于皇权之上近乎百年的一代枭主!
倘若这一辈子能够待着此人身侧,他便可以不愁吃穿,不愁战乱,甚至能够有尊严的、像个人一样活下去。
可他的热切全然留不住谢泠的目光。
扮作锦衣少年的谢泠很显然,对这样的喧闹颇为反感,她甚至有些恼火这群人打扰了她赏雪的兴致。
“烦死了,烦死了。”
说这话的不是谢泠,而是她肩头立着的一只玄黑色八哥,墨羽白喙,体格娇小。这小八哥目视前方,一双黑漆漆的眼一动不动,忽而就开口叫道。
谢泠笑了笑,一双杏眼是如出一辙的黑沉,她以手抵着下颚,闲闲地应道:“是啊,太烦啦。”
“住手。”
然而正当她要唤人阖上窗扉时,忽而闻得一声清喝,这低沉的声线倒是有几分耳熟,故而她再度抬了抬眼帘,将那出声的人真真切切地瞧入了眼底。
灯火通明的街道中,沾了一身风雪的李长宴制止了那些婆子的拉扯,俯身将母子二人扶了起来。
谢泠若有所思地瞧着他,挺拔修长的身姿越发觉得眼熟。下方的吵闹还在继续,她慢悠悠地回想了半响,终于忆起这人正是今日才见过的并州道士。
下头徐六娘眯着狭长的吊梢眼,来回打量着这多管闲事的道士,素衣白袍,粗缎束发,甚为普通的道士打扮。
不过此人长袖拂地,缓步而来间,长身似卧水,姿仪美甚,腰侧三尺剑鞘映衬流光,当真是好个玉面郎君。
这顶顶好的样貌也着实让流连于男人间的徐六娘,眼前亮了那么一下。
只是她终归是做了云韶府多年的鸨儿,皮囊再好也比不得金银实在,经由多次打量后确定这道士身上,除了那把三尺剑还能值点小钱,就再无其余值钱的东西后,她摇着团扇笑吟吟道:“道长是个心善的,但总该是要讲些道理吧。”
徐六娘那染着蔻丹红的指尖,轻轻的朝那小儿郎点了点,“这男娃可是我花了十两银子买的,他爹娘收了我银子是真,字据为证,这可是赖不掉的。”
李长宴看了眼那对缩在一起的母子,蓬头垢面的妇人抱着儿子不置一词,只在低声哭。他叹了口气,心知此话定然是真的。
那妇人拉着少年爬到李长宴脚畔,扯着他的衣摆道:“道长您行行好,救救我儿吧。”
“阿延,快、快求求道长。”她狠狠扯了扯目光始终停在阁楼上的儿子。
被唤做阿延的少年终于回过神来,他看了李长宴一眼,并不识得眼前此人,比起他眼下所遭遇的一切,他更在意的还是谢泠,只有谢泠.....只有谢泠才能让他获得想要的一切,才能改变他上一辈子所遭遇的所有不堪。
他垂下眼帘,敛去所有神思。这作态伴着她弱不禁风的瘦小模样,到了他人眼里,也确实是可怜。
李长宴总归是见不得如此,他转头朝徐六娘一辑,而后问道:“贫道可否出十两赎下这小郎?”
十两并非是什么小数目,若在往日,这样的价钱可够买两个小丫头。徐六娘可舍得花这本钱买人,自然是看中那少年掩盖于面黄肌瘦之下的标致五官,所以这区区十两,怎会让她舍得放人。
徐六娘捂嘴笑了笑,意味深长的:“道长瞧着一本正经的,竟也没想到有这般心思呢,不过这男娃子奴家甚是喜欢,恐不能割爱,不如道长另寻他处可好?”
李长宴摸了摸袖口里的钱袋子,此行来到豫州的银两并不充沛,十两已经是他能给的所有,若是如此都赎不得这儿郎,恐也不是他所能力及的了。
睫羽微动,他半响没有言语。
“哎呀,这穷道士如此窘迫还要学做善人呢!”
“好心的道长,算了罢算了罢,莫管这闲事!你这会儿帮了人家,指不定下次还会再卖一次……”
“嘻嘻嘻,穷道士想男人了嘞!”
周遭的人都在看着热闹,有人瞧出了他的窘迫,半是唏嘘半是笑着劝他算了,更有甚者劝他要养男人也可以去人伢子那儿去挑。
李长宴听着面红耳赤,连连请他们慎言,反倒惹得这些市井人哄笑不已。
正当这时,他忽觉肩上一沉,耳畔骤然响起几声怪叫。
“烦死了烦死了!!!”
李长宴诧异地侧眼一瞧,只见一只墨羽八哥立在了他肩上,白喙漆眼,体格娇小,养得甚是漂亮。
他正觉着奇怪,忽而又闻旁儿的楼里传来一少年的声音,这声音恍若泉眼细流而过的水,清越且缓慢。
“鹰哥儿,你怎还飞别人肩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