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么?”
“你不是么……”
谢遥神情恍惚,喃喃开口,微哑的嗓音与灵田中少年清脆的声线重合,竟是出奇地整齐划一。
那话音似是很早之前便扎根在他心底,在无尽的记忆之?海中起起伏伏,无时无刻不想冲破虚空的囚笼,以至于谢遥无需思索,余下的情景便如画卷,在他眼前徐徐展开。
他看着阎铭与画面中的“自己”吵嘴,不知做了什么,逼得少年朝后猛地退了半步,险些被地面的沟壑绊倒,青年也如愿以偿,扶住少年的腰——是了,谢遥目光迷离,心道是阎铭将袖中红叶玄纹放在“自己”掌心,突然升腾的火焰吓了“自己”一跳——可为什么,自己会?知道得如此清晰?
就仿佛,仿佛……
仿佛眼前的一切,是他亲身经历一般。
谢遥心神剧颤。
“504?”他茫然又惊恐地回过头,连声大喊,“504,你在哪儿?”
无人应答。
明明入阵之时还紧跟在他脚边的小兔子?,此刻却身形无踪。
谢遥身后只有一片浓到化不开的迷雾,灰蒙蒙若即若离,见他回身,立即如附骨之疽,浩汤汤铺天盖地而来,要将他拖到深渊般浓沉的迷雾深处去。
谢遥心口突然一紧。
他有些慌张地转回来,却发现前方的景象已经发生了变化?,一幕幕,一帧帧,浮光掠影般飞速而逝。
可偏偏,每一幕,每一帧,都熟悉得……令谢遥遍体生寒。
他看着阎铭顶着熹微的晨光去找“自己”,那时“自己”已经知晓了阎铭的真实身份,一经碰面,少年又是迷茫,又是尴尬,手忙脚乱地掩上房门,将青年挡在外面。
……却被某个不走寻常路的家伙一剑捅破了窗户。
“你做什么?!”少年又惊又恼。
“你不见我,我只能自己想办法喽。”
阎铭跃身入屋,好整以暇地理理袖口。
“一扇窗户,又不是什么金贵东西,改天我赔你一座园子。”
青年回头一瞥,见半截窗棂可怜巴巴地支棱着,又强迫症似地一扬袖,将剩下的半截窗户也拆了下来。
少年谢遥望着墙上嚣张的大洞,被清晨一股脑往里冲的凉风吹了个劈头盖脸,一时气得眼前发黑。
本来这几日他多方打探,对修行一事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得知当初阎铭让他耗尽一身气力,又用自己的灵力为他填充丹田,其实是为了助他灵气淬体、扩展经脉之?后,少年本是深受感动的。
可这家伙的言辞行事过于混蛋,以至于那张俊脸一出现在面前,少年到了嘴边的感谢便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甚至一看到阎铭微微上挑的嘴角,他拳头就痒得厉害。
忍,忍字头上一把?刀,少年深吸口气,心想这好歹是任务对象,不能得罪。
他努力挤出一个微笑:“阎……少宗主,你、你为什么要隐藏身份,跟我们这些外门弟子?一起接任务?”
“赌注而已。”
阎铭随口应着,目光在屋内扫视一圈,修长的眉宇微微皱起。
少年的住所十分简陋,不过一张木床,几个板凳。这其实是外门弟子?的普遍待遇,可落在阎铭眼中,莫名地令他有些不爽。
另一边的少年倒没觉得什么,反而对阎铭口中的“赌注”产生了浓厚兴趣:“你赌输了?”
“我怎会输?”
阎铭在几个木凳间挑挑拣拣,勉为其难选个了高些的坐下,眼角眉梢都露着嫌弃:“不过是战略性谦让——另外那家伙输的更惨,须得女装混进山下最大的绣坊,在三日内亲手绣出一副百里江山图。”
少年惊了。
好狠!
他忍了片刻,终是按捺不住好奇:“那人是谁?”
“是个青岚宗的傻子。”
阎铭捡起劈落的窗板,抽剑比划几下,轻描淡写道:“很容易忽悠,改天介绍你认识认识。”
说话间,青年手起剑落,几道白芒闪过,窗棂终于被他整成一块尚能看得过眼的桌板。阎铭将桌板铺在另一块木凳上,便算是成了一个简易的桌案,又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玉壶,一个玉杯,置于桌案之?上。
“这是什么?”少年奇道。
阎铭微微一笑。
他冲少年招招手,示意少年在桌边坐下,眉宇跃动着傲然之色,递上玉杯:“尝尝?”
少年接过玉杯。
清香迎面扑来,芬芳馥郁,只嗅上一口,便似有热浪淌过四肢骨骸,浑身上下舒服得仿佛浸泡在温泉里,少年也感到神念通道,一时精神振奋:“这是什么?”
“答应给你的茶。”
见少年面露喜色,阎铭的眉眼也下意识舒展开来,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你若喜欢,我那边还?有少许,下次……”
他本想说“下次带给你”,可扫过少年那双惬意眯起的桃花眼,话?到嘴边,鬼使神差地转了个弯:“……你若搬去我那儿,此物要多少有多少,保你每日喝个痛快。”
正捧着茶杯,小口小口慢慢品的少年眼神顿时一亮。
另一边,迷雾中旁观的谢遥却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不知是哭是笑的表情。
“……骗子?。”谢遥喃喃。
以谢遥如今对皇极宗的了解,如何不知那悟道茶是何等?珍贵,阎铭再阔绰,也绝不可能供应得起。
当日之所以出此豪言,不过是想诱骗少年的自己,诱骗自己去……
只可惜,阎铭一番心机,终究是空废了。
因?为少年不假思索:“算了吧,我还?不至于为一杯茶就卖了自己。”
阎铭:“……”
阎铭哭笑不得。
悟道茶这般珍物,若是放到外界,轻易便可吸引一众修士为此卖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