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用下午茶的时?间,小宫女将一碟牛奶糯米团送进殿来。是坤宁宫膳房按照张羡龄的吩咐所做的点心?,白白软软,摊成一团,裹上?黄豆粉吃着味道正好?。
周姑姑在一旁侍立,瞧见中宫娘娘竟然连点心?都懒得动几口,便知道一定有什么事。等宫人下去了,她上?前轻声问候:“是点心?不合胃口?老奴看娘娘情绪有些低落,不然要?他们再拿些咸点进来。”
“不是吃的事。”张羡龄摆摆手道。
关于纪国舅的事,她方才想了一会儿?,到底没想出个双全法来,有心?想听一听旁人的意见。周姑姑是自打张羡龄入宫就跟着她的,一向亲厚,张羡龄想来想,还是简要?的同她说了自己的担忧。
周姑姑听了一句,下意识的看左右有没有人。
正是才认皇亲的时?候,若是从坤宁宫传出一两句闲话,那可就不好?了。若是娘娘的怀疑是错的,那无论是纪国舅还是万岁爷,心?里总会有些不快。倘若娘娘的猜测是真的,那也不是件讨好?的事。周姑姑在宫里活了几十年,大半辈子过?去,她见识过?的人和事多了去了。有些人听见坏消息,不怨始作俑者,反倒责怪告诉他不好?消息的人,觉得那人要?是不说,就能?粉饰太平。
万岁爷但凡有一点这样的情绪,如今年少情浓的时?候倒好?说,日后倘若宫中新进了妃嫔,皇后也渐渐年华老去,说不定要?翻旧账。
可不敢拿这个赌。
“娘娘等一等再说。”
周姑姑走到外间,将宫人再驱散的远一些,这才继续让张羡龄说。
听完了来龙去脉,周姑姑皱眉道:“这……当真如此?,倒是件棘手事。”
“我是想着,怎么会有人这般胆大呢。”张羡龄颇有些苦恼。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若是真认了皇亲,那就是天下掉下来的富贵,要?抢破头的。”周姑姑想得透彻一些,尤其孝穆皇后纪氏的故乡又是那等穷乡僻壤,谁不想跟皇帝沾亲带故?端看如今纪旺纪贵这模样,赏赐收到手软,就有不少眼?红的人。
周姑姑缓缓道:“这事,娘娘得提醒,却不能?亲自沾手,依老奴看,不若私底下和司礼监掌印通个气,让他查一查。那司礼监掌印覃吉是个正派人,又是从小伴着万岁爷长大的,绝对不会置之不理。”
覃吉与怀恩一样,都是宫里人公认的好?太监,张羡龄低头思索了一番,觉得周姑姑这个提议很靠谱。
覃吉是司礼监掌印太监,东厂、锦衣卫都要?买他的面子,能?动用的人手着实不少,尤其是涉及外朝之事,倒比她这个皇后还要?方便行事一些。
既然要?去找覃吉,让宫女传话定然是不合适的。张羡龄便让周姑姑把文瑞康叫来。
文瑞康这个坤宁宫管事牌子一向得闲,毕竟中宫娘娘喜欢用女官与宫女,他倒乐得自在,闲下来的时?候就看看书?,或者教一教小内侍识字。
见周姑姑来传话,文瑞康还有些纳闷,往日娘娘寻他,多半是想让画师作画或者要?做些什么新玩意儿?,但那时?来传话的多半是梅香和秋菊,这一次竟然劳动了周姑姑,倒让他始料未及。
周姑姑一向嘴风紧,打听是绝对打听不出来什么的,文瑞康索性不问,只跟在她身后进殿,心?里盘算着近来有什么事。
如今宫里最?大的一件事莫过?于纪皇亲入宫了,文瑞康猜测,大约与这有些关系。
进了内殿,除了守在门口的周姑姑,殿内并无他人。
中宫娘娘端坐在宝座上?,一脸严肃:“有件事,需要?你去同司礼监覃吉说一声。”
文瑞康与覃吉平时?联系不多,但作为坤宁宫管事牌子,他与覃吉总还是点头之交,一向客气。
夜里,下了值,文瑞康连个徒弟也没带,自己打着灯笼,去覃吉的直房寻人。
隆冬天气,走在宫墙下,风呼呼地吹,将灯笼里的烛火吹得晃来晃去。
覃吉虽贵为司礼监掌印太监,但其居住的直房布置得却很古朴,侍奉的小内侍见是坤宁宫掌事牌子过?来,不由?得有些惊讶。
小内侍进屋通传,覃吉正在温酒,忙了一整日,难得有空闲的时?间,他便点了两三个小菜,配着滚烫的热酒吃。
“内相,坤宁宫掌事牌子文瑞康求见。”
文瑞康?覃吉将才举起的筷子放下,有些疑惑,这个时?候,他来做什么?这也是个守拙的人,无事应当不会登门。
他原已换了家常衣裳,此?时?既然要?见人,便要?更衣。一旁的紫檀大衣架上?,整整齐齐摆着官帽一顶、贴里道袍大袄一件,此?外旁边的案桌上?还摆放着笔袋、纸花,全是以?防夜间忽然有事,可以?即刻更衣出行的。这是内官们约定俗成闲暇时?的准备,名曰“一把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