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淅淅沥沥,一连几日,落个没完。
怕雷声惊扰张羡龄,这些天朱祐樘都是宿在坤宁宫。每日行程大约是清晨往奉天门西角门视事,而后往乾清宫处理政务,晚上回坤宁宫。
周姑姑曾私下劝过张羡龄几句:“按照旧制,帝后无通宵宿者,预幸方召之,而后需还宫。娘娘合该劝着万岁爷些。”
张羡龄笑眯眯的,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却让宫女内侍们将朱祐樘常用之物一点点搬到坤宁宫来,起居所需,随要随有。
坤宁宫很大,有二层的仙楼,暖阁,住两个人绰绰有余。她将东暖阁小院收拾出来,问朱祐樘:“万岁爷喜欢什么颜色?”
这问题倒稀奇,朱祐樘愣了一下,说:“蓝色。”
张羡龄于是叫内官监的人过来,调了雾蓝的油漆,刷在东暖阁的白墙上。
夜里朱祐樘回来,走进东暖阁一看,四壁皆是很浅很浅的蓝色。墙角摆着清清瘦竹,翠翠芭蕉。芭蕉竟然可移入室内?简直是闻所未闻,可这样摆着,却让这间书房顿时生机勃勃,有种奇异的协调。
南窗下摆着一张书桌,放着他常用的笔墨纸砚,北窗畔亦有一张书桌,搁着张羡龄习惯用的碳笔,两者之间隔着一条过道,抬头可相望,却互不打扰。
他站在帘下,一眼望去,像是误入了桃花源。
“这间书房还没起名字呢!还请万岁爷赐名。”张羡龄推他坐下,笑说道。
朱祐樘沉吟片刻,挥笔写下三个大字:“蒹葭堂”。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张羡龄拍了一下手掌,“我喜欢这个名字。”
她命人将这幅字好生装裱,作成一面牌子,将来挂在东暖阁小院里。
到了用晚膳的时辰,梅香进来问:“晚膳在哪里摆?”
“摆在清欢斋。”
这名字是她胡乱取的,实际上就是坤宁宫正堂往西的第一个明间,专做餐厅之用。
她其实不大喜欢宫人进膳时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规矩,只是那时刚进宫,又是太子妃,不好不遵从。如今入主坤宁宫,张羡龄便重新定了坤宁宫的进膳规矩。宫里的膳桌多是方形的,可她偏偏喜欢圆桌,若是屋子小放不下也就罢了,可如今有个这样大的餐厅,岂有不放圆桌之理?
清欢斋里便添了一张黄花梨木大圆桌,依着时令,铺设了鹅黄色绣各色菊花桌布。圆桌的正中心,摆了一盏青花花卉纹八方烛台。温暖的烛光照着各色佳肴,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开。
虽说二十七日孝期已过,宫里可见荤腥,但大多时候朱祐樘仍然是吃素。他倒不拘束张羡龄,可张羡龄本人却颇有点烦恼。这光吃素菜,怎么保证蛋白质和脂肪的合理摄取?营养摄入不当,身体又如何能健康?
没法子,她只能在蛋、奶和豆腐上花心思。
今日的晚膳,张羡龄特意吩咐膳房的人做了一道酿豆腐圆子。将老豆腐切成方丁,在油锅里炸至蓬松金黄,捞出来后,撕开一个小口子,把油豆腐倒着翻成一个小窝窝,金黄色的那一面朝里,白色的那一面朝外。紧接着用香菇碎末、绿豆粉丝、鸡蛋清下锅猛炒,制成馅料。
将馅料塞到金黄色那一面里,用筷子将开口处夹紧,在面粉糊糊里滚上一滚,让每一面都均匀的粘上粉浆,滚了一个白白的胖团子。随后放进热油里,用大火炸,等到外层也变成了灿烂金黄的颜色,便可捞出来摆盘。
张羡龄夹起一个酿豆腐圆子,放在朱祐樘的碗里:“万岁爷试一试?”
朱祐樘几乎都习惯了,同她在一起用膳,几乎是天天都有新菜色。他咬了一口,外层酥皮薄而脆,里面的馅料却格外柔软,吃起来满口生香。
这酿豆腐圆子分量也是实打实的敦厚,每一个都有拳头大小,吃一个,肚子便饱了一半。
用完晚膳,两人在蒹葭堂闲坐。晚来又落雨,滴滴哒哒的响,空气里弥漫着雨水的湿气。伴着雨声,朱祐樘同她说着后宫册封的安排,吉时已定,就在十月初九日和初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