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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故人如旧(2 / 2)


“你不是歇着吗?怎么跑来了?”谢如琢重生后还没见过何小满,但心里记着事,拉开他的衣襟,“伤怎么样了?我看看。”

谢如琢瞧了瞧,肩背上只留几条淡淡的青痕,松了口气。

何小满扣好领子,道:“奴婢已经没事了,陛下这些年没让别人伺候过,奴婢怕陛下不习惯。”

谢如琢笑着凑过去搭他的肩,语气漫不经心:“等我们去乐州有了新朝廷,你就是司礼监秉笔,提督东厂,往后在新都横着走。再有刚才那种事,就请他们去东厂做客。”

显然谢如琢方才都看见了,何小满低垂着眸没什么反应,似是对这天大的权柄毫无兴趣。

但谢如琢和他认识几十年了,他眼里深藏的东西,谢如琢看得清楚。

他是想要的,且等了很多年了。

何小满站起身要谢恩,谢如琢又一把将他按回去:“这是你应得的,谢什么恩?”谢如琢抱住他拍了拍背,“你跟着我净是受苦,是我对不住你。”

纵使三十年过去,冷宫那五年仍是谢如琢最不愿回忆的日子。

围墙四方,困于囹圄,能看见最远的地方是围墙另一头同样荒凉的宫室。

何小满是两个月后来的,他原是钟鼓司演百戏的,攒了银子想来内廷伺候,但那点银子给掌印太监塞牙缝都不够,中间还发生了件何小满不愿说的事,总之最后何小满被打发来冷宫了。

冷宫里的人都不是人,像条狗,守门的禁卫、总管的太监、结过仇的宫妃上门说打就打,打死了也没人会管。

柳燕儿原先就是个脾气古怪的人,来了冷宫或许也半疯了,谢如琢夜间都不太敢入眠,生怕柳燕儿突然拖他下床,把他的头按进水缸里。

即使后来他知道了何小满是多么能忍的一个人,这五年就是何小满的一场赌局,只等着赌赢的那一天,上辈子他也一直记着何小满对他的那份恩情。

在一个跟柳燕儿不对付的宫妃找上门想打他时,是何小满把他按在怀里,被打得口吐鲜血也没松手。

冬日里仅有的炭火都被柳燕儿拿走了,是何小满把他的脚捂在怀里,暖了一夜。

何小满自己总是饥一顿饱一顿,却从没让他饿过一顿,他病得快死了,也是浑身是伤的何小满去为他找来的太医。

前些天何小满还挨了打,床都下不了,是以这几日都在歇息。

不管何小满到底是为了他自己,还是确实有几分真心,他都把何小满当作一个亲人。

谢如琢看着他无波无澜的脸,道:“如今我们都熬出头了,以后不必忍着了。”

何小满低头道:“陛下也知道,钟鼓司不是人待的地方,跟着陛下是奴婢的福分,往后会为陛下分忧。”

“不用,这个督主你当得开心就好。”谢如琢笑道,“人嘛,活着就得先让自己过得舒坦,自己不舒坦,做什么事都不舒坦。”

何小满微皱起眉,他像是有点不认识现在的谢如琢了。

“你比我更懂分寸,我不担心你会做过什么。”谢如琢回忆旧事外加说了一通话,竟有些饿了,拿起筷子吃饭,“对了,你去队伍前面找沈辞,让他带着他的人来守朕的马车,把外边这些人换了。沈辞的人肯定不会乱说话,前面那种事不会发生了。”

何小满应了,心里暗想,这位总旗怕是前途无量。

队伍再次动起来时,沈辞已带着几十个人守在了马车外面,谢如琢叩了下木质的小窗,本以为会是沈辞的下属回话,没承想传来的是沈辞本人的声音:“陛下,出了什么事?”

谢如琢隔着窗子道:“没出事,朕有话想跟你说。”

马蹄得得,没一会儿,沈辞便掀开帘子,穿过隔断进了里间。

谢如琢没让他行礼,拉住他道:“沈将军不必多礼,坐朕旁边来。”

“陛下,这于礼不合。”沈辞站在微晃的马车里,摇头道。

“那你想让朕一直仰头与你说话吗?”谢如琢眨了眨眼,笑说道。

沈辞单膝跪下:“那臣跪着就好。”

谢如琢一计不成,扁着嘴上前拽着沈辞的手,眼圈发红,声音轻轻的:“沈将军,朕只信你一个人,你若是、若是也防备着朕,普天之下,朕不知道还能信谁……”

“没有!臣绝没有防备陛下!臣永远不会那样!”沈辞下意识语声急促,缓过来他又很是不解,这时候的谢如琢不该对他如此亲热,也绝不可能对他说这种话才对。

谢如琢见果然还是此计有效,赶忙趁热打铁:“此去乐州,朕能仰仗的只有沈将军一人,没有沈将军在身边,朕还是怕得紧。”

沈辞心里已涌起了惊涛万丈,但看到面庞还带稚嫩的谢如琢委屈地垂着眼,他还是立马说道:“臣一定会安全护送陛下到乐州,会一直守在陛下身边。”

谢如琢咧嘴笑道:“沈将军还是和六年前一样好。”

沈辞蓦然睁大了眼,怔忡看着谢如琢:“六、六年前?”

“六年前父皇在乐州秋猎,我们见过的,还在林子里一起过了一夜呢。”谢如琢疑惑沈辞突如其来的震惊,“沈将军不记得了?”

“不、不是……”沈辞还没回过神,喃喃道,“臣以为陛下不记得了……”

前世谢如琢从冷宫出来时对谁都怀着戒备,一开始沈辞还有点伤心谢如琢不记得他了。

为什么这一世谢如琢不仅一开始就对他极为亲近,还主动提起了六年前的事?

难道重活一世,许多事当真已和上一世不一样了?

谢如琢以为沈辞会是惊喜,现在看却更像是惊吓,他怅惘想道:沈辞定然一直以为只有自己将两人的初遇视若珍宝,而他早已抛诸脑后。沈辞从一开始就做好了无声无息守护他的准备,不希求他的回顾。

而前世的他,最初真的如此无情,沈辞记了他六年,而他忘了沈辞六年。

但这一世,不会了。

“朕怎么会不记得?”谢如琢握住沈辞的手,“将军那时就待我好,我都知道的。”

在谢如琢那一抹笑意里,两人不约而同地感觉到他们未曾历过岁月沧桑,生死枯荣。

好似故人如旧,心意如初。

沈辞眼里有股酸涩感,想道:他就当这一世真的不一样了吧,谢如琢变了,以后的事或许也会变的。

谢如琢终于得以拉着沈辞坐在榻上,问道:“沈将军是不是自己跑出来的?裴云景并没同意吧?”

沈辞这会儿却笑得轻松:“陛下不用担心,五少爷那边不会有事。”

听到沈辞叫裴云景五少爷,谢如琢无名火起,一句话卡在嗓子里险些喊出来:什么五少爷,你明明知道他是你亲哥哥!

而他也清楚沈辞就是在瞎说,沈辞就是自作主张跑来的,前世他们进南谷时并不顺利,沈辞后来还因此差点赔上命。

谢如琢欲言又止,沈辞低声道:“元翁同陛下说了,不能叫臣将军。”

“你在朕心里就是将军。”谢如琢桃花眼含笑,“有外人在,朕叫你沈辞,只有我们在,朕叫你沈将军。”

沈辞心里其实希望谢如琢这么叫他,前世听了近十年,低语时听,相拥时听,爱浓时听。

他喜欢谢如琢唤他时嘴角的笑意与眼里的微光。

因而他自私地默许了谢如琢继续这样不合规矩地唤他。

谢如琢又问裴云景到底怎么说,沈辞却再三保证一定没事,那头孙秉德又来找他去议事,他只得先忐忑不安地按下不表。

两日后傍晚,逃亡的队伍聚在了南谷城下。

预料中的事没有发生,谢如琢的马车已被护在最前面,他惊疑地发现南谷城里没有一个人出来拦他们,裴云景也不见踪影。

一个少年模样的小旗从城里奔出来,沈辞问他:“五少爷那边还好吗?”

小旗没心没肺地笑道:“好着呢,绑在营帐里动弹不得。”

为什么前世差点和裴云景动起手来的场景没有发生,又为什么这一世的沈辞如此笃定他们能平安无事进入南谷,谢如琢终于有了解答。

沈辞这疯子直接把裴云景给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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