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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山海(2 / 2)


江崇宁怕伤了她,砸得离她远远的,可他力道极大,几片碎瓷仍旧扑腾着弹到她脚边。

安惟翎自是不能跪下去,江崇宁盯着她脚边的碎瓷,心生悲凉,他觉得自己也一道跟着被砸得稀碎。

几片碎瓷在她脚边默默躺着,江崇宁忽地希望自己成为它们,碎了便碎了,离她近一些也是好的。

他将一直紧握的血玉扳指轻轻放在御案上,“抱歉。”

安惟翎蹲下身一片片地捡起碎瓷,“皇上,您小时候同臣说过,倘若他年为帝,定要这天下光风霁月,盛世清明。”

江崇宁看着她的手,“阿羽,别捡了,当心割手。”

“无妨。”安惟翎抬头笑道。

江崇宁一个晃神,似乎又看到儿时闯了祸,坏笑着替自己兜住的那个小姑娘。

她收拾完了满地狼藉,向江崇宁拜了拜,“陛下所愿,亦是臣之所愿,臣愿尽一生之力守着大周这片江山。”

江崇宁知道她的弦外之音,若她嫁了自己,大周便少了一位绝世名将。

可笑他此刻并不是心怀社稷的君王,而是一个溺水的可怜人,靠着最后一口气垂死挣扎,哪怕冥冥中窥见一线生机,也要拼尽全力拯救自己。

“倘若阿羽说一声不愿,朕便不娶那雾骐公主。”他死死盯着她,沉默良久,“朕娶你。”

安惟翎心头一抽,“皇上!”

他忽地狂笑不止,笑到跌跌撞撞,他伸手用力地捶着御案,奏折被弹得乱飞,一时间倒教安惟翎不知所措。

像是两把利刃快速摩擦生出的尖啸。安惟翎从来不知笑声也可凄厉至此,见他站立不稳,安惟翎犹豫着想上前扶住他,他却颤抖着摆手制止,她转头在一旁的檀木架子上看到一方干净的巾子,拿下来递给他。

江崇宁止住了笑,接过巾子擦了擦眼角,“阿羽,朕这玩笑开得太大了,你就当做没听过。”

“好。”安惟翎心生悲悯,他们自小相识,何曾见过他如此落魄的样子?

江崇宁缓缓坐下,伸手去御案上拿那只扳指,却发现它不见了。该是方才被奏折弹了下去,他一时慌乱不已,蹲下身在地上摸索。

“皇上在寻什么?”

“朕的扳指……”他头也不抬,声音有些微颤。

安惟翎蹲下身同他一道寻找,将手伸进御案下面,御案四周围了圈明黄的锦缎,教人看不起里头状况,扳指许是滚进去了也未可知。

她伸手抚遍每个角落,终于摸到一只小小的温润的东西,正要开口,指尖触到一片温暖。

江崇宁触到她的指尖,猛地收回手,他轻轻倒吸一口气。

隔着围布,即使面对面,也无人知晓对方是何神色。一时间这前后两层围布竟像是重峦千嶂,将二人山海相隔。江崇宁受不住这样的咫尺天涯,率先站起,低头看着安惟翎乌黑的发顶,“阿羽找到了?”

安惟翎攥住扳指,站起身,轻轻放到御案上。

江崇宁拿起它,竟生了些失而复得的喜悦,他鬼使神差地握拳靠近唇边,咳了一声,借此掩饰,轻轻吻了那枚扳指一下。

他复又将手摊开,伸到安惟翎面前,“阿羽,这枚扳指朕赐予你。”

安惟翎知道此时此刻无法推辞,正要从他手中接过,江崇宁忽然又咳了一声,把它放在御案上。

安惟翎知道方才他摸到了自己的手,现下不愿再触碰。她拿起扳指小心地收入袖袋,“多谢陛下。”

江崇宁望着她,心道自己终究不过一介凡夫。这世上,到底有谁能够踏平遥遥山海?

这枚扳指,见过他太多失态,既然日后无法面对它,不如趁此机会送给阿羽,也算成全自己一回。

“阿羽,你好生收着它。”

安惟翎点头,“此物是陛下所赐,臣定当珍惜。”

他压下心头凄然,与她对视。还能如何呢?即便她说愿意嫁给自己,自己也不会真娶她,问出口,不过是想求一个死心。

死心与痴心,到底哪一个更消磨意气,他已无从深究,只知当时已是话到嘴边,不吐不快。即使被拒绝得支离破碎,也好过从未说出口。

“陛下。”安惟翎缓缓开口,“臣无法回报陛下一番厚爱,甚是惭愧。可臣此身此命都属于大周,臣至今未忘陛下儿时那番话,你我君臣联手,定要四海宾服,万国来贺。”

江崇宁眼中忽明忽暗,“谢谢你,阿羽。”

“陛下,前路难行,只要臣一口气尚在,安氏一门,定会陪陛下一路走下去。”

江崇宁微笑,想象中的释然并未如期而至,这是最好的结果,却并非他心之所念。然而他是帝王,本就不该有这等痴心妄想,今日之后,即便山海相隔,他也再无心踏平。

他又重复一遍,“阿羽,朕的玩笑,你莫要放心上。”

安惟翎点点头。

他忽然想起另一件事,“你小时候唤朕六傻子,记得吗?”

安惟翎一愣,随即笑开,“六傻子,门没开就不进去了?来,老子带你□□。”

他也笑得开怀,“有时候也叫朕小祖宗。”

安惟翎继续笑道,“小祖宗,为帝的话不能在人前乱说,别忘了你上面还有五个皇兄。”

江崇宁笑了一阵,温柔地看她,轻轻说道,“糖人要掉了。”

安惟翎茫然。

“这是朕当年被你捂住嘴巴,没说出来的话。”

安惟翎摇着头笑了。

他等她止住了笑,轻声道,“阿羽,回去吧。”

“臣告退。”她拜了拜。

江崇宁点头,安惟翎退出殿门,跨出门槛的一刹那,听见他说了最后一句话。

“袁丞相很好。”

安惟翎一愣,转头看他,他默然立在御案后,静静地看着自己。安惟翎点点头,又行了个礼,抬步跨出殿门。

江崇宁重新坐下,想端起茶饮一口,却发现茶盏早已被自己摔碎。他转而凝视御案下方的围布,望了许久。

望不穿的,终究望不穿。

此生早已献国,天下敬之,天下弃之,天下爱之,天下惧之。

终究要在孤家寡人的路上越走越远,也永远不会有人陪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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