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唔……”江崇宁点头,安惟翎松手。
“阿羽不是外人,我知道你不会出去乱说。我就是想,我要是当了皇帝,就封阿羽做大将军,咱们联起手来荡平四海!定要天下宾服,万国来贺!”
“就你成语多。”安惟翎翻个白眼把他拽走。
后来安惟翎八岁上下便去了西北,被安老爹狠心丢到军营里磋磨,她天赋卓绝,用兵老辣,很快积攒了军功,以不到十六岁之龄被先帝封为车骑将军。她十八岁那年,江崇宁登基,金人来犯边关,她率军鏖战,不曾得空进京朝拜新帝。她十九岁那年,玉门关大捷,江崇宁一道谕旨授予她镇军大将军之衔,自此安大将军名震天下。
少时说过的话,竟陆陆续续圆回来了,江崇宁此人,可谓求仁得仁,幸运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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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织造被参,弄得一时间满朝文武皆心有戚戚焉。这事同安惟翎倒是没有半分关联,她只消冷眼旁观。
而袁玠就没她这么轻松,安惟翎听说相府这两天门槛差点给人踏破。
所谓君子不党,尽管袁玠手握生杀大权,却一直口风很紧,除了场面话其他的一概不会多说,因而那些来揣摩圣意的、打听袁丞相立场的、求相爷通融的,无一不是空手而归。
安惟翎估摸着袁玠这些天该是已经被这些破事搅得厌烦。厌烦了好,到她趁虚而入的时候了。
簋街那边的武馆收了一批新学生,赚了点束脩银子。安惟翎给几个武师傅分过薪水,又拨了一些给幺鸡让他帮忙打点人情,剩下的就用来好好合计如何花前月下。
龙井虾仁冷了不好吃,腥。于是安惟翎去市场上挑了最新鲜的虾仁,找幺鸡帮忙弄了一点上好的龙井,提着这些食材风风火火杀去相府大门。
门房老头一见是她,肝都颤了,忙不迭下拜,“将军大人安好。”
“嗯。”安惟翎径直走进去,门房老头因为上回的事心有余悸,甚至不敢多问。
安惟翎轻车熟路地走向袁玠书房,不料路上遇见一位约摸不惑之年的温雅男子。此人身量颀长,蓄着美髯,面庞同袁玠有六分相像,只是不如袁玠年轻英俊。
安惟翎惯是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她行了个晚辈礼,“袁太师安。”
袁籍乃袁玠之父,曾官至太子太师,后袁玠出相,袁籍言道袁氏一门荣宠太盛,便辞了官归家。不过袁籍素有声望,大周的太师本也就是个虚衔,故而皇帝仍给他留了太子太师的名头,时人仍以“太师”称之。
袁籍温声道,“不知这位是?”
“晚辈安惟翎。”
“原来是安将军!”袁籍面有惊诧,随即展颜,“素闻安将军巾帼不让须眉,今日一见果然是气度不凡。安老将军身体可好?说起来,我同他也有十年未见了……”
“家父安好,多谢太师记挂。”安惟翎笑道。
“安将军是来寻犬子的?”袁籍看了一眼她手里的东西,并未多问。
“不错,相爷可在书房?”
“正是。将军有请。”袁籍极有风度地伸手向书房方向示意。
“叨扰太师,晚辈告辞。”
袁籍望着她挺直的背影目露赞许,“果然,名剑出鞘,劲松入云……安老将军养了个好女儿呀……”
安惟翎一路脚步轻快,人未至,声先达,“相爷。”她笑着跨进书房门。
袁玠骤然停笔,惊讶地抬头,“将军?”
“这几日相爷门庭若市,想是忙得不行了。”
袁玠轻轻叹气,“还是苏州织造的那些事。”他把手里的狼毫湖笔搁在笔架上,将卷起的袖子抚平放下,遮住白皙的手腕,又走到茶几前亲自斟了一盏龙井给安惟翎。
安惟翎其实并不怎么爱饮茶,可又不愿拂了袁玠的好意,抬手一饮而尽,饮罢举了举手里的东西给他看。
袁玠不明所以,“这是什么?”
安惟翎笑而不答,一手牵住他,朝门外走去。
“将军……有人……”袁玠很不自在,又隐隐有些不舍得挣脱。
“哦,忘了。”安惟翎松手,“你家厨房在哪?”
袁玠一头雾水,仍然乖乖作答,“有一个我专用的小厨房,在书房西面不远。”
“带我去。”
袁玠点点头,示意她跟自己来。
厨房不大,却很干净。正在灶台忙活切菜的厨子们看见袁玠亲自进来,险些剁下了大拇指。
“相爷安好。”众人忙不迭行礼。
安惟翎大尾巴狼似的喧宾夺主,“都出去吧。”
众人懵了,纷纷看向袁玠。
袁玠点头。
厨子们立马哗啦啦涌出去了。
安惟翎捏了捏袁玠的手指,“你在这看着,若是站累了,就去找把椅子坐着看。”
袁玠茫然,这姑娘要做什么呢?
安惟翎说完便不再管他,全神贯注地开始干活。她把手里的布包搁在灶台上解开,将袖子一层层卷到肘弯上面,取了一个干净的大瓷碗,从缸里舀了两瓢水倒入,加了一勺盐,把虾仁放在碗里细细搓洗,又取了个漏子将虾仁滤干水分以备用。
滤干后,在虾仁上撒一点盐,打一个蛋清进去,轻轻抓匀。
她重新打水净了手,拿出一些龙井茶叶,放入一个干净的碗里,从热炉子上取了水壶,向碗里倒入沸水,瞬间茶香盈室。
她绕去灶台后面,蹲下身找到打火石,向炉膛里塞了一点茅草、几块干柴,熟练地生好了火。
待到锅烧至八成热,倒入适量菜籽油,油温热至五成,将腌好的虾仁下锅,像郭樱教过的一样,用铲子快速翻动,以免虾仁粘连在一处。
虾仁变成白玉色之后,连茶叶并茶汤将龙井倒入锅内,同时加少许黄酒。稍微翻炒一阵,起锅装盘。
安惟翎将做好的龙井虾仁端上桌,取了两双筷子,伸手招呼袁玠过来。
袁玠一直静静地看着她忙里忙外,不知心里作何滋味。他是天之骄子,只消眨巴眨巴眼睛,便会有成群的姑娘上赶着来讨好他。可他一向抱负远大,从来不屑耽溺儿女情长,如今二十出头,同辈男子的儿女都满地撒欢,他仍旧孑然一身。
也不知揉碎了多少暗许的芳心。
可安惟翎同所有人都不一样,满京城也找不出这样一个奇异的姑娘,凌厉霸道,又温柔果敢。
更何况,还从未有姑娘给他做菜吃呢。
袁玠夹起一只晶莹剔透的虾仁细细咀嚼,他觉得这个味道相当不错,也不知其中有几分是她的心思,几分是他的偏爱。
安惟翎随意吃了几口,剩下的全部给了袁玠,袁玠一点不剩地吃完了。
“将军,谢谢你,很好吃。”
“我也觉得味道不错。”安惟翎笑笑,“行了,我来一趟就是想给你做点吃的,顺便看看你。”
袁玠正想问她为何要特意来给自己做菜吃,安惟翎起身道,“走了。”
袁玠一愣,总是这样来去匆匆,竟然不盼着和我呆久一会吗?
“我送你。”他也起身。
安惟翎心疼他公务繁忙,“不用了,我看相爷桌上还有厚厚一沓公文,赶紧回去忙吧,我认得路。”
袁玠掩饰住失落的神色,点点头,“将军慢走。”
安惟翎笑了,“我认得路。”她又重复一遍,“当然要认得路,否则——”她顿了顿,“以后还怎么常来呀?”
袁玠的心又开始雀跃。
两军周旋,无非也是敌退我进,若即若离。论及攻心,只怕袁玠远远不是这人的对手。
安惟翎潇洒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