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冬见劝不动,只能跟着她一起出了府。
而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刚出了大门,就看到了迎面狂奔、落魄得仿佛丧家之犬的杨峥。
紧随其后的,是拎着长鞭,怒气冲冲的杨国公。
萧烟眼睛一亮,看好戏般跟身后的青冬感叹:“看,咱们这不是正赶上这场好戏。”
不远处的杨峥,当然也看到了萧烟,他脑袋轰隆一声,仿佛被雷电劈过一般,心神恍惚。
啊啊啊为什么是萧烟?
如今他这幅模样,他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萧烟那个面目可憎的死对头。
可是,他的面前不远处,就是活生生的萧烟。
她穿着鹅黄色高腰襦裙,将乌黑的长发挽起了松松的发髻,带着红宝石的簪子,笑盈盈地看着她。
她好像还生怕他没有看见他,还特地冲着他挥了挥手,“好久不见呀,杨小郎君,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真是很想你呀。”
杨峥:“······”
谢谢,但他一点儿也不想见她。
尤其,还是现在这个,他最倒霉无助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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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楼的事,还有之后的杨国公鞭打不孝子的事,直接在长安城里传散开来,一时之间,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
当然也传到了皇宫里。
太极宫。
崇安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手下的狼毫一顿,浓墨泼洒,粘稠成一团,在洁白的宣纸上渲染开来。
乌黑的墨团,极为扎眼。
原本一幅誊写好的字,也一下子成了残次品。
崇安帝索性将那宣纸揉成一团,随手丢掷于地,抚须长叹,“阿峥这小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毫无长进!”
高安见主子虽然嘴上抱怨,面上却毫无怒色,甚至唇角微扬,看起来颇为愉悦的模样。
于是,他心中大定。
看来主子这是并没有厌恶杨小郎君,反而对他闯祸的行为,极为赞同的模样。
想着杨国公府与岳阳长公主府的亲事,高安决定卖个好给杨小郎君。
他笑眯眯地奉承道:“若是旁的朝代,碰上杨小郎君这样嚣张的外戚,还不知怎么处罚教训,也就是圣上宽厚贤明,对杨小郎君多有优待。”
崇安帝感慨道:“孤只是爱惜杨爱卿大半生征战沙场,好不容易,晚年才得了这么个独苗苗,多看顾他几分罢了!”
杨国公掌握长安城兵权,岳阳长公主掌控着尧山军营一半的兵权。
他们的孩子,一个是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一个是人见人怕,比男儿郎还要浪荡不羁的女郎君。
若这其中,没有圣上的手笔,说什么高安都是不信的。
然,他的主人是崇安帝,他这个做奴仆的,也自然是向着自己的主子说话。
高安恭敬道:“这也是杨小郎君他的福气。”
崇安帝呵呵一笑,目光恍惚,脑海中蓦地浮现出杨峥幼时的模样--
白白胖胖,整个人仿佛个发胖的包子一样,仿佛察觉到有人靠近,小包子蓦地睁开了双眼,然后,他白嫩的小手,一把勾住了他伸过去的手指。
软绵绵的,仿佛像棉花一般。
他一下子呆住了。
那个时候,他还住在太子府,刚刚加冠,为了等杨大将军娇养在闺阁之中的幼女,身边也只有两个没有身份、寂寂无名的妾侍,也自然没有孩子。
杨峥是第一个这般亲近他的稚儿,在崇安帝心里的地位,就是其后出生的大皇子,都比不了的。
可杨峥,偏偏是杨国公唯一的儿子,注定了他们这场舅甥的缘分,掺杂了权谋。
崇安帝思绪稍顿,尔后叹息道:“其实他这个性子,也好。”
若是个勤勉向上的性子,待他收回兵权,让杨国公解甲归田之时,必定会心生不满。
高安劝慰着:“圣上若是不放心,等杨国公离了长安城,多赏赐些金银钱薄,让杨小郎君安安生生做个富贵闲人便是。”
崇安帝叹气,“也只能如此了。”
就在这个时候,殿外一声女子娇媚的声音传了进来,“圣上可在里面?”
崇安帝眼眸幽深了几分,吩咐道:“这次杨国公府的事,再派人添几笔。”
高安抬头看着圣上威严的面孔,在心里感叹了一句帝王家果然无情,面上却是谦恭的模样,“奴这就找人散布消息。”
说完这些,崇安帝似是疲倦了,他揉了揉酸涩的太阳穴,淡淡道:“告诉贵妃,孤累了。”
这是打算不见贵妃娘娘了。
高安点了点头,“奴这就请娘娘回去。”
殿外,李贵妃穿着最时兴、以裙琚红艳如石榴而闻名的大红色石榴裙,浅红色的洒金薄纱披帛盘绕于两臂之间,露出半截雪白的臂弯,肤如白釉,妩媚惑人。
她额心点缀以梅花花钿,妆容精致,明艳得仿佛绽放的芍药。
此时,李贵妃见高安出来,笑盈盈问:“高安,圣上可是要宣本宫进去?”
高安答:“圣上说累了,让娘娘回去。”
“什么?四郎竟然不想见本宫?”李贵妃娥眉微蹙,往殿里睨视了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挪了步子,“算了,本宫明日再过来。”
殿门口的小宦官,眼瞅着李贵妃趾高气昂地离开,拧紧眉头,“义父,这贵妃娘娘脾气越发大了,这竟然不将您老人家瞧在眼里。”
高安脸上没有任何不满,笑眯眯道:“飞得越高,摔得越狠!”
这李贵妃,原来还算懂事守礼,自从二皇子入了朝堂,性子越发张扬了。
要是再这样下去,总会有她的苦头吃的。
小宦官敬佩地看着自己的义父,感叹道:“还是您懂的多。”
高安没有因为他的奉承,而有任何喜色,反而吩咐:“去找几个口齿伶俐的人过来。”
“您找人做什么?”小宦官满脸好奇。
高安冷冷道:“不该你知道的,别问。”
小宦官耷拉着脑袋走了,高安却盯着被风中摇摆的树梢,若有所思。
眼瞅着,微风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