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翡确实是在认真度假。接下来地几天,她带着谢宜珩在沙滩上敲椰子,去近海浮潜摸海龟,在这个印度洋的小岛感受南半球的落日余晖。两个人甚至还环岛骑了一次自行车,从熔金日光的晌午到了霞光万丈的黄昏,谢宜珩整个人累得快要脱力,停下车,靠着一棵椰树站着,气喘吁吁地说:“我想喝椰汁。”
姜翡笑了一声,指指那棵椰子树,说:“你不是爬树能手吗?摘吧。”
谢宜珩踹了她一脚。
她实在是骑不动了,于是和姜翡一起推着自行车,慢慢地走回去。姜翡还在一旁给她掰着手指,算接下来的日程:“这样,我们后天回英国。然后在英国呆两天,我和阿比盖尔正好一起回洛杉矶,你怎么说?”
昨天晚上庄令给她打了电话,让她这几天回一趟家,一起过个圣诞节。老太太情真意切,说得大半年没回过家的谢宜珩深感愧疚,立刻改签了行程,买了去巴黎的车票。
谢宜珩想了想,说:“你先和阿比盖尔回洛杉矶吧,我还有点事。”
姜翡打量着她的表情,有些怀疑地问她:“去伦敦相亲啊?你这还得演一出雾都爱情故事?”
她的剧本信手拈来,实在是太现成。谢宜珩瞪她,语气不善:“我回奶奶家。”
姜翡让谢宜珩老实看车,去路边的水果摊买了两只椰子还有一大串挂饰。都是椰子壳做成的手工艺品,叮叮当当的。谢宜珩接过那只椰子,问她:“你房间里木雕摆件还不够多?买这些干嘛?”
“姜翟上次没把拉斯维加斯的事儿捅给我爸妈,我得磕头烧香谢谢他,就当是圣诞礼物打发他了。”她嗤了一声,无所谓地甩着手里的挂件,椰子壳碰撞着金属的环扣,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姜翡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说:“一码归一码。我和那个狗东西虽然不算好聚好散,但是算得上有始有终。我也懒得计较了,随他怎么搞吧。”
谢宜珩看了一眼这个骨科专家,斟酌着开口:“你俩一家人,也不用有始有终这么绝…”
“没这个终怎么开始我的美丽新生活啊?”姜翡分析得头头是道,简直就是恋爱专家:“要是你谈恋爱,谈到一半分手了,还是因为些莫名其妙的事分手。其实自己还喜欢的要命,那你不得后悔死啊?”
谢宜珩走路的时候不看路,差点被一块小贝壳绊倒,好不容易站稳了。她咬着吸管,低头没说话。
姜翡越讲越来气,大有拉着她同仇敌忾的气势:“无语,你说这男的怎么这么狗?”
谢宜珩把她凑过来的头推回去,很冷静地说:“你知道你现在的发言特别像谁吗?特别像当时骂詹姆斯的阿比盖尔。你还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开导阿比盖尔的吗?可以也这么开导开导自己。”
姜翡哈哈大笑,回过神来又惆怅地叹了口气:“我的阿比前辈可是西半球知名美女,捡帅哥比我捡小二还简单方便又快捷。都焕发第二春了,我非洲人学不来,拜拜。”
两个人一路说说笑笑地回了酒店,姜翡在客厅里连了电视打游戏。之前匹配滤波的事还没处理,谢宜珩搬了把凳子在书桌前坐下,打开电脑,给亨利发邮件。
她非常诚恳地检讨了自己的计算错误,给老教授赔礼道歉,并且祝他圣诞快乐。
加州还是凌晨,亨利没回她。她望着自己乱七八糟的桌面,文件东一个西一个,散落在各个角落里。现在也才四五点,时间还早,她百无聊赖地整理了一下文件夹,才发现上一个在Couldview经手的项目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了。
海浪拍击沙滩的声音和远处海鸥的叫声混合在一起,湿热的风扑面而来,满是黄昏时分海洋和丛林的气味,好像她又重新回到了八月的帕萨迪纳,那些寻常的,无趣的,结束了加班之后回家的傍晚。
但是已经是十二月了。
谢宜珩回伦敦转机的时候,多停了两天,坐火车去了牛津。亨利房子里的管家早就知道有她这么一个客人,礼貌地领着她去了二楼的书房,递给她一把黄铜钥匙。
英国人的仪式感重得要命,她啼笑皆非地打开黑皮箱子上的锁,里面都是分门别类整理好的手稿。艾萨克的字迹工整又漂亮,符号和数字紧紧挨在一起,连行距和留白都恰到好处,像是浪漫主义诗人笔下缠绵悱恻的情书。
她给爱德华打了个电话,按照着他的要求,把手稿一份一份地整理出来。
爱德华最近为了第二次听证会的事焦头烂额,差点打个飞旳过来亲自动手,语气自然不好:“你好好找找,别找错了。”
手机开了免提,被她丢在一边,谢宜珩打开笔记本,纸张发黄发脆,她小心翼翼地一页一页翻过去,说:“没有您说的那个模型。”
爱德华很确定地说:“不可能,就是你刚刚说的那个黑色烫金的笔记本。我当年亲眼看着他写下去的,怎么可能没有。”
谢宜珩重新看了看笔记本的封面,确认是他说的那本,非常诚恳地说:“真的没有。”
他的语气里透露着显而易见的怀疑:“你看得懂艾萨克写的字吗?”
可能爱德华的初衷并不是嘲讽,但是结合他平时的为人,谢宜珩还是感觉自己被语言侮辱了:“您要是觉得我看不懂,您可以自己过来。”
“你再好好看一下注释,他的预设可能是不稳定的双星系统。”她这话直接把爱德华堵得哑口无言,毕竟老教授有求于人,难得的沉默了几秒,说:“两颗恒星死亡之后形成的黑洞相互碰撞,合并成一个黑洞,由此发射出引力波。找到了吗?”
她当然看到了。艾萨克预估的引力波模型和托马斯当时在HMPC里设定的几乎一模一样,是某种阴差阳错却又命中注定的巧合。